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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五回 情援明月又乘龍(2)


  百劫聽其話中有因,忙問端的。段子羽將少林在武林大會痛下殺手,擊斃蘇習之、衛四娘、西華子之事咯述梗慨。

  百劫冷哼道:「少林高僧,徒具虛名。外戰不足,內哄有餘。」

  段子羽忽見孫碧雲盤坐在上,運氣療傷,臉上神情痛苦殊甚。登時歉疚之情大生,忙俯身伸掌按至他胸前,將陰冷之處運功吸拔。有頃,孫碧雲面色轉和,體內真氣運轉無礙,睜目道:「多謝段掌門。」這一陣子他委實受了極大的痛苦,但在外人面前卻不肯失聲呻吟,以免墮了天師教和恩師張宇初的名頭,強自運功相抗。

  段子羽歉疚道:「在下實在是該死,讓道長多受了這陣子苦。」孫碧雲一笑而起,六道陰寒之氣撥盡,實如去了附骨之疽,心中感激莫甚。

  段子羽對百劫道:「此番魔教傾巢而出,勢頭不小,五行旗幾番鎩羽,下次遇到未必會顧慮武林道義,羽兒還是先陪師太回峨嵋吧。」

  百劫笑道:「毋須多慮,峨嵋立派百餘年,幾經風雨摧折,卻也仍未在江湖除名,我也不想速返峨嵋,在此將息些日,便再尋這些魔崽子周旋去。」

  段子羽見她逃脫凶危,豪情益壯,全將生死安危付諸等閒,心下益欽仰傾佩。轉思張正常待已恩重,自己未曾還報分毫,若在他大行前不能見上一面,實為至憾。回至房中與孫碧雲商議,請天師教左近分壇暗中照佛峨嵋派。

  孫碧雲苦笑道:「公子爺,教主與少教主都曾頒過嚴旨,但教公子所命,天師教上下無不凜遵。只是這位師太與本教頗有過節,若由本教出面照應,倒怕被這師太先打個落花流水,反為不美。『、段子羽氣道:「你們也真是的,既如此瞧得起我,何必去招惹峨嵋派。」

  孫碧雲笑道:「這都是早些時的過節,那時公子爺還在密室裡精研九陰白骨爪呢,我們哪曾想會有現今這些瓜葛。」

  段子羽細想也是,那時節恐怕世上還無人知道有位段子羽這號人物呢。笑道:「你吩咐下去,讓他們遠遠跟著,若無事自然好,若遇強敵便出手相援,反正你們教中人額上也沒刺字,到時別報字型大小不就成了。」孫碧雲情知若不如此,這位公子爺的大駕難請。便出去轉了一陣,將事辦好,他是張宇初的大弟子,天師教上下自對他恭謹有加,令至即行,不到半天時光,這座客棧已處於天師教的監視保護中。

  段子羽這才放心,辭別了百劫及其弟子,與孫碧雲急急上道,快馬加鞭,向應天府趕去。

  疾行數日,段子羽不時回頭張望,面色凝重。孫碧雲奇道:「公子爺,你邀了人了?」

  段子羽搖頭道:「不是。我總覺得有人跟蹤我們,自從辭別峨嵋派後,便有這種感覺。」

  孫碧雲笑道:「不會吧,若說有人跟蹤段大掌門而不被發現,必是絕世高手。這等高手豈會作盯稍之事。」

  段子羽自嘲道:「或許是我疑心生暗鬼,心神恍惚所致吧。」

  孫碧雲道:「公子爺是太累了,我看也無須趕得如此急促,好好歇上一天吧。」

  段子羽搖頭回絕,他自知絕非疲勞過度。每當他靜下心來,屏絕萬慮,靈台空徹之時,便有一模模糊糊、撲朔迷離的影子閃現,行路之時明明感覺到有人綴在身後,可回頭望時,卻什麼都沒有,一連數日,這種感覺愈來愈強,有時不禁毛骨棘然地想到,「遮莫是撞上鬼了吧。」

  二人行至安慶,段子羽怎生也擺脫不掉心中的怪影,卻又察不出後面跟蹤不舍的人。遂買舟沿江北上,忖道:「陸路行人不斷,房屋、樹木盡多遮掩之處,看在這一望無際的水面上,還有何伎倆。」說來也怪,舟行移時,段子羽心中怪影頓失,靈台澄澈。空明一片,段子羽方始釋然。這等與擺不脫,拂不去的心中怪影相鬥,實較與楊逍、殷野王等人搏殺尤為吃力。

  這一日船抵裕溪口岸,美酒告磐,食鹽等日常用物亦須補充。拋錨靠岸後,段子羽與孫碧雲攜手步入裕溪鎮上。

  一至鎮中,段子羽心頭怪影又生,他不動聲色,暗自四處查察,佯作觀賞四周景物狀。但是街道兩側多是鮮魚攤檔,往來之人亦皆是販夫走卒之輩,並無怪異可疑者,心下百思不得其解,直感匪夷所思。

  他索性將心一橫,抱定「是福不是禍、是禍躲不過」的宗旨,將此怪異感覺置之不理。

  兩人走上一家臨江的酒樓,選了一張靠窗的座頭落坐。

  須臾,酒菜上齊,兩人飲著醇正香冽的紹興老酒,吃著鮮辣子魚,較諸船上光景別有一番韻致。

  孫碧雲笑道:「段公子,別小看這地方,也是藏龍臥虎之地,巨鯨幫的壇口便設在這裡。」

  兩人正說話間,走上一位瘦高漢子,一身漁夫打扮,走至二人桌前,奉上一物,低聲道:「兩位高人光降敝處,敝長上無以為敬,些須薄禮,還懇笑納。」言畢即走。

  兩人滿頭露水,摸不著頭腦,一掂包裹不輕,解開一看,竟爾是十錠黃金。

  孫碧雲沉思有頃,失笑道:「必是這裡的主人會錯了意,以為我們上門打秋風的。」

  段子羽自幼與歐陽九在一起,黑道之事亦頗通曉,知此輩幫會人物平日裡常作些沒本錢的生意,固然是心狠手辣,無所不用其極,但對武林中大有聲望的人物卻極力巴結,一來懼畏這些大俠除之以揚名,二則萬一有個馬高蹬短,亦可倚為靠山。但自己出道不久,從未與巨鯨幫的人朝過相,這些人怎會識得自己?笑道:「這必是沖著道長的金面。」

  孫碧雲擺手道:「小道從未在江湖上行走,怒蚊金龍麥幫主眼中可沒小道這號人物,必是為公子而來。」

  段子羽驀然間想起那位跟蹤自己一路的神秘人物,望著這十錠燦然生光的黃金,暗道:「你總算要出頭露面了,旦看你下步如何。」任黃金散在桌面,與孫碧雲繼續飲酒。

  街道上忽傳得得得得的馬路聲,於喧鬧漸息的夜中格外清脆。不多時,馬路聲在酒樓止住,蹬蹬蹬上來十幾人,一見段子羽俱大諒失色,怔在當場。

  段子羽也大為詫異,見這十幾人一色黑衣,俱是女子,竟爾是楊逍座下天、地、風、雷四門中地字門教眾。他曾在三清觀與楊逍的四門教眾血戰一場,是以識得其中幾人。

  為首一名女子拔劍道:「難怪我們門主司徒大姐失落人手,原來是段大俠從中搗鬼,卻不知華山派幾時與巨鯨幫合夥了?」

  段子羽又是一怔,忙問道:「遮莫是司徒門主失落旁人之手了?」

  那女子恨恨道:「大丈夫敢作敢當,段大俠又何必惺惺作態,若非你從中搗鬼,區區巨鯨幫怎困得住我們門主,我們縱然不敵,今兒個也與你拼了。」一劍刺來,嗤嗤聲響,腕力也並不弱。

  段子羽持筷一擋,急道:「且慢,此事絕無段某的份兒,先將話講明,司徒姑娘究竟落入何人之手。」

  那女子只感劍上一震,兒欲脫手。複見段子羽神色愕然,倒似並不知曉內情。狐疑道:「你當真沒對司徒大姐下手?」J段子羽微惱道:「你們門主又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,便是你們的教主,段某也曾動上一動,難道便殺你們門主不得嗎?司徒姑娘倒是找過一回段某的晦氣,好男不與女鬥,我也沒將她怎樣,之後便再未見面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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