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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三回 陡振雄風敗蝠王(2)


  這名弟子乃是總舵專司劄儀之人,何等精明。聞言便知其意,既詫異又惶恐,向窗外望了幾眼,道:「段掌門,這些人都不是本幫弟于,此事小的即刻回稟幫主得知。」

  段子羽淡談道:「既非貴幫弟于,就由他去吧。段某人光明磊落,卻也不懼這個。」

  這人唯唯退下,三人揭開茶蓋一看,沏的是本地名產「老君眉」,淡香宜人,飲之醇然。

  一杯茶尚未飲盡,窗外忽傳呼叱喝鬥聲。三人愕然,出去一看,競是史青與幾名武當弟子喝鬥起來。

  這幾名弟子都是宋遠橋、俞蓮舟、張松溪座下弟子,武功已大有根基,出手隱隱然有幾分名家鳳范。史青以一對幾,本來不敵,但武當弟子豈敢傷這位丐幫小主人,是以均只守不攻。史青一套降龍十八掌打完,也是嬌喘吁吁。

  史紅石和俞蓮舟等人聞訊趕來,大是差愕,兩下喝住,俱不明所以。

  原來那名執事弟子退出後,半途上遇見來探望段子羽的史青,史青見他神色憤憤然:「一問方知」武當派居然派弟子監視華山派。心頭火起,徑行到這裡,二話不說,出掌使打。使的是丐幫鎮幫掌法「降龍十八掌」,武當派若非人多,猝然之下當真要折在她手裡。

  史紅石和俞蓮舟問明情由,史紅石倒還罷了,俞蓮舟臉色陰沉得滴出水來。少林寺的圓覺、空智僧提議對段子羽嚴加防範,但俞蓮舟一世行事光明磊落,從未作過偷偷摸摸的事,便是他的仇人、對頭也深服其為人,當下便回絕了,不想此刻真有此事發生。他知大師兄早已萬事淡薄,不會作這等事。四弟張松溪計謀百端,或許有之,便向張松溪望去,張松溪搖了搖頭,又向殷梨亭望去,殷梨亭也意示無此。俞蓮舟知道這二人從不推諉掩過,既示意無之便是當真沒下過監視華山之令,而自己更是沒有。

  岳霖見他們兄弟四人望來望去,俱不作聲,心中惱怒,大聲道:「俞二俠,你們若對華山派不放心,何必邀我們來,既邀我們來了,又將我們當賊對待,此是何故?華山派雖小,也不是任人欺侮之輩,武林大會未開,咱們兩派倒要先了斷一下了。」

  段子羽忙笑道:「師叔言語太重了。此事想必是誤會,武當弟子,名門高弟,豈能作這等下三濫的勾當。」

  史青嗔道,「好啊,我出力替你打發這些人,你倒從中作起好人了。武當弟子們規謹嚴,行事端方,倒是我惹事生非了?」

  段子羽苦笑,本想雜以笑語混亂了此事,不想史青不依不饒的,史紅石也連聲喝叱,對武當派以客淩主,在自己家裡遣人監視客人大是不滿。

  俞蓮舟眼中電光一閃,向幾名弟子望去,幾名弟子登時跪倒在地,心頭鹿跳,俞蓮舟冷冷道:於是誰叫你們作此等事來,據實講來。「俞蓮舟的大弟子囁懦道:「是徒兒擅自主張,怕有夭師教妖人混入。」

  段子羽冷笑道:「這位仁兄何出此言,天師教雖然有符咒役鬼,仗劍驅邪之舉,是否靈效誰也不知,現今也未公然與武林為敵,何以叱之為妖人?」那名弟子被他抓住語病,一時語塞。

  俞蓮舟慘然道:「段掌門。史幫主,都是俞二騖鈍無用,門規鬆馳,致有此等事出,俞二自會還出公道。」

  段子羽笑道:「俞前輩言重。些須小事,何足掛齒,賢高弟雖不免忒煞多疑,也是為武林著想,其意可嘉。」

  段子羽愈是說得輕鬆,俞蓮舟臉上愈是掛不住,沉聲喝道,「呈上劍來人。」

  武當弟子入門之初,先授以基礎功夫,待得根基牢固後,方授以劍術,授劍之時,每人劍上都有自己的名字,「劍在人在,劍亡人亡。」這幾人一聽呈劍,登時魂飛天外;嗑頭道:「掌門開恩,弟子等絕不敢再犯。」

  俞蓮舟緩緩道:「一之為甚,豈可再乎,呈劍上來。」幾人見其意決絕,個個面如土色,雙手捧劍過頂,眼中淚水簌簌而落,有兩人已哽咽出聲。這幾人中有宋遠橋和張松溪的弟子,二人俱不忍看,背過身子去。

  段子羽雖不明細故,卻也知俞蓮舟要施以竣嚴門規,見幾人如待宰之牛犢般,大是不忍,向前一揖道:「俞前輩,此番便算是華山得罪了武當,晚輩給您賠罪如何,請看在晚輩薄面上,放過他們一馬。」

  俞蓮舟長歎道:「國有國法,家有家規。我等教訓不嚴,致有劣徒弟子冒犯尊長之事,如不嚴加懲處,何以對天下武林。」

  史青笑道:「不知怎生個嚴懲法?」

  俞蓮舟森然道:「廢除武功,逐出門牆。」

  饒是史青膽大,也噓得一吐舌頭,竟爾收不回去。這等嚴懲實與處死無異,蒙羞更深。

  段子羽又一揖道:「武當門規謹嚴,天下誰個不知,此事也不過細枝小節,俞前輩如是嚴懲,倒令貴我兩派生出嫌隙,殊非精誠團結之本意,晚輩斗膽,向前輩討個情。」

  武當四俠調教這幾名弟子不易,平日待之更如親子一般,若非怕人恥笑門規鬆馳,再引起武當、華山的仇隙,豈願施以最厲之門規。見段子羽殊無幸災樂禍之意,反倒苦苦求情,大是詫異。俞蓮舟處罰之意本絕,但段子羽的面手也不好不給,堅欲責罰倒近乎嬌情了。是以拱手還禮道:「段先生宅心仁厚,既是段先生金口相請,權且饒這幾人。大會期間,不許踏出房門半步,否則格殺勿論。」

  幾名弟子磕頭謝了恩,又向段子羽磕頭道:「多謝段師叔大恩。」滿面羞慚,回房去了。。

  宋遠橋、張松溪、殷梨亭都松了口氣,這三人都見過段子羽格殺明教五行旗人眾的辣子,是以認為他是心地歹毒之人,雖見他當上華山掌門,心下頗不以為然,眼見幾名心愛的弟子要受門規嚴懲,欲救之卻是有心無力,這等門規之事縱然宋遠橋也無法出言干涉,心中惶急無著。不想段子羽居然不計嫌隙,以一派掌門之尊,苦苦為之求情,保全下了幾大弟子,既感匪夷所思,又驚喜逾恒,對段子羽更是感激。「殷梨亭心性耿直,當下走到段子羽身邊,躬身抱拳道:「段掌門,适才小可在大廳中多有冒犯,還望海涵。」

  段子羽忙躬身還禮道:「豈敢,前輩俠名四播,晚輩心儀已久,豈敢當前輩大禮。」

  段子羽回至屋中,史青也隨後跟來,嘟著小嘴道:「羽哥,你也忒煞濫充好人了,那幾個壞東西死不足惜,你又何必替他們求情。」

  段子羽笑道:「人皆有惻隱之心,此乃仁心之端也,這些人雖有小過,責罰卻也太重。」

  史青嬌嗔道,「好啊,你是繞著彎罵我沒有惻隱之心,心地歹毒,看我能饒了你。」說著近前要打,段子羽忙笑著躲過,史青性子一發,非打到他不可,兩人繞著屋子追打廝鬧起來。

  華山二老恰好推門進來,一見大是尷尬,進退不得。高思誠搔頭道:「怎麼又是老婆打老公。」

  史青本感難為情,聽他個「又是」,醋意大發,冷笑道:「又是,以前是哪個?」

  段子羽苦笑道:「你也是聽風便是雨,二師叔隨口說著玩的,你也當真。」

  史青悻悻道:「又來哄我,你不說我也知道,還不是天師教那個小妖女。」

  高思誠忙道:「不是那個。」

  史青惱怒更增,道:「原來還有,究竟有多少個。」

  段子羽微惱,厲聲道:「青妹,別胡鬧了。」

  史青見他發火,委屈更甚,一摔門,哭著跑出去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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