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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回 少年心性闖少林(3)


  掌剛搭上二人腕部,陡覺全身大震,掌指更如火燙一般。驀地裡,背心靈台穴上一股柔和內力輸進,俞蓮舟一感內力,便知是大師兄宋遠橋相助,武當四俠中,以宋遠橋內力最為醇厚,俞蓮舟以下皆自愧不如。

  武當兩大高手的內力下,俞蓮兩掌才搭實在二人腕上。

  段子羽開口道:「大師,沖著武當的金面,收力如何?」

  大家心中駭然,不料他在這關口居然能開口說話而內力不泄,空智也頗想仿效一下,卻實無此能,默然點頭。

  兩人同時緩收內力,須臾,內力撤盡,俞蓮舟兩指搭在二人腕上,於二人撤力的程度自然了然、也隨之一分分收回內力。

  四支手掌同時鬆開,段子羽仍是精神奕奕,神定氣閑,空智卻大顯疲憊,氣息已然不勻。俞蓮舟滿額冷汗,毫不掩飾,揮袖拭去,實是驚出的冷汗。

  可眾人卻無不傾服俞蓮舟的膽量,更嘆服段子羽功力之深厚,實是匪夷所思。

  圓覺大師近前合什道:「多謝宋大俠、俞二俠出手化解。」「宋遠橋不解道:「少林、華山素來和睦,何至性命相拼。」

  段子羽笑道:「這位大師要解除在下的兵刃,是以相爭。」

  武當四俠均感愕然,練劍的人向來身不離劍,便是睡覺,劍也放在隨手可及之處,武當派更有劍在人在,劍亡人亡的師訓,少林高僧豈會不知此理,讓練劍的人解劍無異是最大侮辱。至於武當派後來置「解劍池」,無論何人上山,均須在「解劍池」解除兵刃,方得進紫霄宮,也惹起不少紛爭,卻又非武當四俠此時所能逆料了。武當四俠只覺少林此舉忒也橫蠻,不近情理之至,殊非少林平日作風。

  圓覺笑道:「本寺原無此規,只是幾百年來,承蒙武林各派看得起,多不攜兵刃人寺門,久之成例,倒非本寺貢慢我高,強立此規。」

  俞蓮舟笑道:「聽大師一說,在下等可俱不敢入寺了。在下稟承師訓『劍在人在,劍亡人亡」這劍卻是不能解下的。」圓覺笑道:「俞二俠說笑了。本寺閉寺經年,原欲隔絕十丈紅塵;專修佛學,倒並非怕事。現今寺門一開,迎十方來客,卻是百無忌諱。」這番話柔中有剛,倒頗符武當武學之道。

  空智此際調息均勻,兀自怒氣不息,道:「華山也是正大門戶,不想華山掌門倒用這等歹毒的功夫。」

  段子羽笑道:「佛家以慈悲為主,首戒殺生,倒不知大師習武何用?」空智登時語塞。

  圓覺道:「各位遠道而來,還請入寺奉茶,有事何妨坐下詳談。」

  一行人來至寺內,因人多,便在寺中廣場內坐下。少林主位,華山、昆侖坐在客位,儼然是一派,武當四俠側位坐定。

  詹春率先發難道:「圓覺大師、先師鐵琴先生和先師伯當年喪生少林寺僧手下,此等深仇大恨不共戴天,晚生此來,便是想向大師討個公道。」

  空智性子偏狹,一聞此言,無名火起,厲顏道:「存心到本寺鬧事生非的霄小之輩不知凡幾,喪命失生的也多的是,本寺沒這麼多公道可還,你何不明言要滅我少林?」

  詹春聽他辱及先師、先師伯,驀地站起,掣劍道:「滅少林倒不敢,你出言不遜,辱及先師、先師伯,待我先與你決個生死。」

  空智更是惱怒,在段子羽手下沒討得好,已是大損顏面的事,如今詹春也敢公然挑戰,神僧之威何在?登即站起,冷笑道:「便是何大沖,班淑嫻活著,老憎也敢罵上幾句,等老僧領教領教昆侖絕學。」

  段子羽知詹春非空智敵手,站起笑道:「詹師姐何必動怒,有一事咱們尚未問明,這少林方丈究竟是圓覺大師,還是空智大師?」

  空智道:「當然是圓覺師侄。」

  段子羽躬身一拜,笑道:「在下明白了,空智大師是太上方丈,失禮了。」

  此語甚是惡毒,空智登時明瞭,滿是皺紋的臉脹紅如血,此語自是譏刺他擅自出頭,淩駕于方丈之上,是以一時氣得渾身微顫,卻也知在眾人面前對方丈失了禮數,一時不知如何是好。

  圓覺笑道:「段掌門出道不久,有些事似乎不盡清楚。空智師叔乃本寺元老,經多見多,貧憎雖居方丈之位,許多事倒也向師叔請教。」空智聞言,顏色緩和,默然坐下。

  段子羽心中大不是滋味,圓覺之言競是說他少不更事,他此來無非是要鬧事,存心向少林威名挑戰,也是少年好勝的心性使然。但見圓覺總是笑臉相向,城府甚深,較之空智可難鬥多了。笑道:「在下確是年少無知,但殺人償命,欠債還錢的古訓還是知道的。何、班兩位前輩喪生貴寺中,貴寺著不還個公道,恐怕說不過去吧。」

  圓覺方待口答,卻見弟子來報:「神拳門、巫江幫、青海派一千江湖群豪上山拜寺。」圓覺微笑的臉登時肅然,原料今日只有昆侖、華山兩派到來,便是本寺人眾亦能抗衡,贏面頗大,武當四俠到來,即使兩不相幫,對華山、昆侖兩派亦有相當大的威懾力,此事不難料理。不想那些左道旁門的人物又來趕這渾水,是友是敵雖還不明,料來多非善意。冷冷道:「寺門大開,進出不禁。」

  片刻間,暄嚷之聲已響於外,步履之聲更是震耳,霎時間湧進一批人來,險些把少林山門擠破。更有人不耐,施展輕功從牆上躍進,居然大有效其尤者,一時牆上花樣紛呈,猶如輕功大賽一般,少林寺僧均盛怒無比,但見掌門安祥盤坐,置若罔聞,也都忍氣不語。

  武當四俠面面相覷,俱感今日之事已難善罷,居問調停怕是不易。

  當日在客棧中喝酒的十幾個門派居然無一爽約,一時俱至。而且還廣為傳佈,大約幫手,少林寺單是「武學第一」的名頭就不知有多少人不忿,多少年來更結了不少梁子,平日畏于少林成名,不敢上寺鬧事。一聽此事,哪有不混水摸魚的,更有不少是存心來瞧少林的熱鬧來的。

  一時間湧進數百人,三教九流無所不備,椅、凳固是不足,這些人便席地而坐,偌大一個廣場竟也滿滿的,只餘下中心一個場子,自是為打鬥所設。

  在客棧中定約的十幾個幫派首領紛紛向段子羽施禮見過,並廣為介紹自己的好友,段子羽倒伊然是他們的龍頭老大,弄得他也啼笑皆非,只得還禮敷衍。

  圓覺等少林寺僧卻大起疑心,見此模樣,段子羽公分明是和這些人約好的,看到那些人對他頗為恭敬,「又想起江湖所傳,段子羽乃張正常私叔弟子,圓覺和空智上華山時又見到張正常父女親自到賀,更是深信不疑。近來夭師教一出江湖,即網羅各派人才,服者收為己用,不服者即加誅除。天師教勢大財雄,不少小門派憚於威勢,貪圖富貴,投身依靠天師教。是以圓覺等深疑段子羽乃替天師教出力,籍昆侖派之名,意欲誅除少林。登時敵意頓增,先前尚有的化敵為友、化干戈為玉帛之意已盡除無遺。一俟眾人坐定,圓覺冷冷道:「昔日因金毛獅王謝遜之事,喪生本寺的人著實不少,但事出有因,死者未嘗沒有死之道。本寺今日寺門一開,便有十方來客,大概也多為此事而來,不料事隔多年,各位施主心中的仇戾尚未化解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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