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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回 九陰真經冥冥去(2)


  楊逍走至段子羽前,上下端洋幾眼,道:「你小子牛勁倒是不小。」

  段子羽冷冷道:「你若不敢比掌,比別的也成,何須出言相激。」

  楊逍面上一紅,不想自己心事被他一語道破,暗歎慚愧。淡淡道:「本座此次是找天師教討一筆帳,你是華山掌門,何必趟這混水。」

  高老者在旁道:「天師教和我們華山派是親家,天師教的事便是我們華山派的事。」段子羽和張宇真相好,二老和天師教的人自都瞧在眼裡,卻無人敢說。便是段、張二人也從未論過嫁娶,高老者心地單純,口沒遮攔,順口道將出來,倒把二人鬧得面紅耳赤。

  楊逍道:「大師、華山已結秦晉之好,無怪乎段掌門屢次強行出頭,壞我明教大事,既然如此,接招吧。。」
  
  段子羽見他長袍飄飄,神態滯灑,竟不使用兵器,便也不撥劍。楊逍輕輕一指點來,指到中途,倏化成掌入疾速拍來。段子羽久聞這位明教主是天下一等一的高手,絲毫不敢怠慢,腳下一飄,避了開來。楊逍這一動上手,招數如狂風暴雨般猛攻上來,雙手成指、成掌、成拳,又時而作刀,時而屈指為劍,有時又詭異絕倫地使出軟鞭、長槍、短匕的招數來,雖是空手,倒似手中有四五十種兵器,端的是招數精奇,變化無方。段子羽與他動手,卻占了個便宜。先前他曾大敗明教地字門門主司徒明月,司徒明月乃楊逍及門高弟,雖然功力相差懸殊,但招術上卻極相仿佛。是以楊逍二十幾招淩厲無比的攻勢,倒被他舉重若輕,履險如夷地避了過去。二十余招一過,楊逍心下嘖嘖稱奇,以他的武功身分,對付一個後生小子,居然讓他支持這麼長時間,委實大損顏面,手上攻勢更猛辣迅捷,直將生平所學武功使將出來。
  
  段子羽先前頗怵於他的名頭,此時卻信心倍增,見他一掌拍來,也是一掌拍去,楊逍豈肯與他對掌,掌化劍指,疾點他咽喉」兼泉「穴,段子羽想也不想,一指疾出,便欲與他一較指力。兩指將觸,楊逍卻是縮手不迭。大理段氏的」一陽指功「何止威震天南,武林名家無不忌憚幾分。其實段子羽不僅」一陽指「,什麼指功都沒練過。只是憑仗九陰神功的內力罷了,兩指相較,段子羽未必能占上風。楊逍既認為他是段氏後裔,精擅」一陰指「自是天公地義,是以不敢硬撞,放過一次得勝良機。圍觀眾人無不看得目眩神馳,膛目結舌,連喝彩助威都忘諸腦後。殷野王也停止調息,嘖嘖稱奇,方知自己敗得也不算冤沉海底。張宇真和華山二老卻是將心提在嗓子眼裡,手心裡都捏了把冷汗。張宇真兩袖中各有一小匣,中藏夭雷神針,以機簧發出,勁力勝於強弩,針又細小,迅疾無比,人往往不知不覺中便著了她的道。此際她兩指扣在機簧上,但段子羽和楊逍疾轉如風,這神針卻是不敢發出,惟恐誤傷了段子羽,只有乾著急。華山二老挺刀窺伺。一俟掌門人稍呈敗象,便合力換他下來。這些人雖都知道段子羽武功了得,但楊逍成名何等赫赫,段子羽與他交手,實是敗面多,勝算少。楊逍指化為刀,一記」橫掃千軍「,段子羽也易指為刀,卻是反兩儀刀法中的」萬劫不復「。
  
  楊逍識得此招厲害,飄身避開。此刻兩人已拆了近百招,段子羽見他退避,長吸一口氣,登即一記九陰白骨爪攻上,楊逍剛避過,不想他手臂一長,五指堪堪抓到他前額。高手對敵,只爭分毫,楊逍本擬他手臂已至極處,不能再長,哪料有此一變,也不由得嚇出一身冷汗。他武功也確是高明,應變之速更是罕有人及,遇此猝變,人斜斜向後飛出,足不動,腰不彎,宛若裝了機括般。明教中人轟然彩聲大作。段子羽這一招雖走了空,五指之下卻將楊逍衣袍撕下一條來,公平而論,竟是贏了一招。明教中人見教主狼狽若斯,方知喝了倒彩,人人尷尬至極。楊逍一運內力,撕破的衣袍陡然震脫,如一朵白雲般飄落遠處,明教中人吃一塹、長一智,雖見這一手武功高明之至,卻是緘口結舌,不再喝彩了。楊逍手一張,兩名小弟子躬身奉上兩枚聖火令來。楊逍精通各種兵器,對他而言,用什麼兵器都相差不多,作教主後,因為聖火令是明教教主法器,又堅硬逾于金石,便以聖火令為常用兵器。他持令在手,走了過來。段子羽也掣出長劍,劍尖垂地,立好」天雷劍法「的門戶。張宇真叫道:「楊大教主,你也是成名多年的英雄,怎麼不識羞,輸了一招還要賴皮,將來有何顏面再見世人。」

  楊逍吸口氣,沉聲道:「段先生,楊某一時大意失了一招,你們若將聖火令賜還,楊某這便認栽,率人回轉西域。如若不然,今日便是生死之爭,不死不休。」

  段子羽聽他說得頗為悲壯,卻也豁達大度。要知楊逍這樣的名家耆宿甘於認輸,實是比死還難受。可聖火令不在他手上,又怎能「賜還」。

  張宇真嬌笑道:「楊教主,那兩塊非金非王,黑黝黝的東西有什麼好,若在我手上便還了你,可不巧被皇上知道了,說是借去玩幾天。楊教主何不等幾天,待我向皇上討來便還給你。你們明教也真忒怪,把那兩塊當不了五兩銀子的東西當寶貝似的。」

  楊逍又氣又惱,心道:「你小孩子家懂得什麼。」既聽落入朱元璋之手,這兩枚聖火令是絕難追回了。朱元璋以明教之力登上皇帝寶座,便自號「大明王」,國號也是「明朝」,以明教教主自居,可惜他在教中職位太低,連四散人、五行旗掌旗使都不如,自是無人肯擁戴他。原教主張無忌又失蹤得甚是離奇,推算時日,張無忌正是在濠州巡查朱元璋軍營後失蹤的,是以教中首領一致猜測必是朱元璋大搗其鬼,或許使什麼毒計將教主害了。如此一來,更視朱元璋為仇敵。朱元璋見教眾不服,惟恐明教再度為敵,「水能載舟,亦能覆舟」,這句古訓朱元璋讀得最熟。是以一面極力鎮壓,一面請天師教出頭,盜取聖火令,如若六枚聖火令在手,明教所余十余萬教眾自得束手臣服。

  這其中種種情由,楊逍早已猜出個八九不離十,今日虹然如是,暗歎明教大勢將去,張教主在時的空前盛況已絕難複現,而肇其端者便是眼前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鬼丫頭。一時憤怒到了極點,身形一晃,兩枚聖火令向張宇真砸去。

  張宇真兩手早扣在腕上暗器匣的機簧上,見楊逍欺近身來,手指一按,霎時間,百余枚天雷神針一齊射出,打向楊逍胸腹。

  兩人相距極近,楊逍已萬難避開,危急之際,內力陡然發揮至極處,衣裳脹起如鼓,百餘枚神針打在衣上,撲籟籟震落下來。卻也有兩三枚透衣而入,射進肉中。

  楊逍怒極,聖火令疾向張宇真砸來,忽然腦後生風,五縷指風刺得頭皮發痛,楊逍便知是段子羽的九陰白骨爪攻到。同時掙掙兩聲,卻是蓄勢已久的華山二老將聖火令托住。

  楊逍雖怒火中燒,鎮靜功夫卻未失去,身子一縮,避過一爪,隨之橫向滑出,這手橫移功夫雖與段子羽的「挪移乾坤」有上下床之別,卻也差相仿佛。

  段子羽只為救張宇真,並非志在攻敵,見張宇真無患,片刻間以手加額,不知念了多少聲「阿彌陀佛」,哪有心思去攻擊楊逍。

  楊逍脫險後,身上中針處已感麻癢難耐,知道針上喂有劇毒,只得運氣逼住,卻不敢再行出手。但若就此舍之而去,如此良機豈容易再得,心下一橫,戾念頓生,摸出一面紅色法旗,空中一揮,百餘名教眾立時群湧而上,向段子羽這面攻來。

  此次楊逍本為找張正常較量,知道張正常絕非易與之人,天師教更是人才濟濟,高手如雲,是以留範遙鎮守大光明頂,處理教中事宜。韋一笑素與楊逍不睦,上次鎩羽而歸,心情拂鬱,沒有跟來,五行旗各自為政,對楊逍向來是陽奉陰違,楊逍也調之不動,只得率天、地、風、雷四門精銳和殷野王天鷹旗下的好手東來。明教自創教以來,政令不一,分崩離析的局面至此已達極點,楊逍這教主更是做得有名無實。

  段子羽叮囑華山二老護住張宇真,自己率三清觀百余名道士迎上,雙方展開一場血戰。

  兩方一交上手,兵刃相格之聲、受傷慘叫之聲不絕於耳。

  段子羽右手劍、左手九陰白骨爪,如猛虎沖入羊群,所謂「留情不下手,下手不留情」,明教教眾雖非庸手,又怎當得住他的虎威。況且雙方人數相近,僅就武功而言,尚是天師教這一方大佔優勢。段子羽劍法精妙,明教教眾罕有接得住他十招八招的,九陰白骨爪下,更是當者頭骨透穿而亡。片刻之間,已擊斃二十餘人,端的如割草一般。

  頓飯工夫,明教四門教眾和天鷹旗所屬已損折一半,天師教這方卻所傷無幾,明教更呈劣勢,只是這些教眾素來兇悍,雖明知不敵,仍是苦戰不退。

  楊逍未料到那百余名平平庸庸的道士居然個個是硬把子,大是意外,一見若再不退,竟有全軍皆墨之虞,他臨事果決,取出法旗連揮,喝道:「大家速退。不得戀戰。」

  明教教眾一聞令旨,當即後撤,這些教眾多數上過戰陣,臨退之際頗有章法,絲毫不亂。教眾護著楊逍和殷野王惶惶而去,遺下幾十具死屍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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