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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章 一陽指功顯神通(1)


  丐幫慣例,幫主、副幫主而下,以執法長老權柄最重,倘若幫主粹然物故,便由執法長老暫攝幫主職權,並召集各長老、舵主推立新幫主,莊夢蝶之淩駕于執法長老之上,不過是因幫主解風之恃寵,此際幫主不知蹤影,生死不明,實屬非常時期,執法長老的位望權柄立時浮在莊夢蝶之上。可謂言出法隨,與幫主偷令無殊。是以十幾人中雖泰半是莊夢蝶之心腹,卻也無人敢藐視幫規。

  風清揚哈哈笑道:「何必如此惺惺作態,你們使盡鬼賊伎倆,風某也好端端地毫髮無損,還是並肩子上吧,風某掂掂你們丐幫的分量。」他倒並非生性多事,只是如此了局,倒似是丐幫有意饒而不殺,頓時怒氣填鷹。掣出倚天長劍,脾腮眾人。

  掌棒龍頭聽他辱及幫譽,首先沉不住氣,變色道:「執法大哥,我拼受三刀六洞之罰,亦不容這小子活著離去。」

  不待執法長者有所表示,縱身一躍,一棒打到,喝道,「狂妄小子,更迅更急地向莊夢蝶飛去。

  莊夢蝶不虞有此一變,唬了一跳,他本有心冷眼旁觀,看執法長老怎生了局,以作他強行出頭之懲戒。可惜法刀無眼,不識得他乃幫中長老,一成不變地向他飛來。

  莊夢蝶候出龍爪手,向刀上抓去,刀未入掌心,驀然自行彈起、差了寸許未能捉到,莊夢蝶駭然色變,飛刀已直插心口,莊夢蝶好在久曆風險,應變奇速,身子驀然後折,兩截身子幾欲貼在一處,毛髮之差免卻穿心之禍。

  這一變看得眾人目眩神搖,嬌舌不下,莊夢蝶身法之精絕風清揚亦折服不已,眾人轟天價喝聲采。

  采聲方起,奇變又生,那柄飛過的法刀驀然迴旋飛來,莊夢蝶力已用盡,欲待騰挪身形已無力為之,眼睜睜見飛刀直插頂門面來,萎時間唬得魂飛天外,閉目待死。

  周遭人等亦無不駭然欲絕,心喪欲死,要救哪裡未得及。風清揚揪然色變,罵道:「好歹毒的刀法。」心中暗歎僥倖不已。

  執法長者附在刀上的變化原是對付風清揚的,不想被他以絕妙的「鬥轉星移」神功,將之還施莊夢蝶。執法長老昔年與四川唐門一暗器高手交從莫逆,那人私下將此手法傳於他,不過做救急之用;是以莊夢蝶等人亦不知執法長老精擅暗器手法,心中殊無防範,疏虞之下便著了道兒。風清揚倘若未在法刀變化之前搶先將刀轉向,一候諸般變化展開,至少也要鬧個手忙腳亂,說不走不要栽在這柄不起眼的短刀上。

  說時遲,那時快,忽聽「當」的一聲,那柄法刀募然碎成粉末,一粒黑黝黝的念珠彈向空中。

  眾人「啊」的一聲驚叫失聲,無不驚喜逾恒。執法長老失聲道,「是智圓大師佛駕茬臨嗎?」

  「正是老衲。」卻見一位身著鵝黃架紗的老和尚已現身左近,眾人俱凝神注目場中變化,是以此處雖平曠無遮攔,連有入列此亦沒察覺,此時方紛紛施禮。

  風清揚心中說不清是喜是怒,更說不清是否真的想要莊夢蝶喪命刀下,只是覺得「人心險于山川」,古人之言信不我欺,一時間感慨良深,殊不茫然。是以雖見望重武林的少林方丈駕到,亦無心緒前去相見,望著那粒佛珠發呆。

  忽聽一人喜聲道:「風公子,你還活在世上,真是蒼天有眼,福佑善人。」

  風清揚循聲望去,一人已飛奔而至,握住風清揚的雙手連搖不止,驚喜之情溢於言表,殊無半分作偽之態,卻是武當派掌教真人殷融陽。

  風清揚心中一熱,自己與這位武林泰斗並不熟悉,更談不上交誼,不想以他武當掌教之尊,居然對自己關切若斯。

  智圓禪師分開眾人,行至風清揚面前,微笑道,「風公子風采如昔、可喜可貿。」

  風清揚淡淡道:「在下僥倖未死,可教許多人失望了。」

  在場眾人無不駭然,自段子羽、張無忌等前輩名宿退隱江湖後,智圓彈師已是世所公認的第一高手,據說他精研少林至高無上的寶典易筋經,一身武功已至神化無跡的境界,單從适才那手發珠救人,以其內力之精湛,手法之巧妙,方位拿捏之奇准均已至不可思議之境界。武林第一高手之譽確乎其不可移。不料風清揚居然敢傲不為禮,反臉相向,言語不遜之至。

  殊不知風清揚心性高傲,除了他師父,便是天王老子也不買帳。智圓撣心澄澈,如鏡映物,高傲也罷,謙光也罷,俱是世法平等,殊無二致,是以淡淡一笑,不以為件。

  殷融陽忙笑道:「風公子,我和大師聽聞你被魔教中人所困,是以急急趕來,不想你與莊長老他們起了衝突。」

  莊夢蝶滿面羞愧,幾欲鑽入地裡,說不得上前來拜謝智圓援手之德。

  智圓笑道:「舉手之勞,何足掛齒,老衲習武不精,毀了貴幫的法刀,褒貶莫怪。」

  莊夢蝶怨毒至深地看了風清揚一眼,風清揚道:「莊兄,咱們是生死冤家,我不怕你多記我一筆帳,可适才之事你最好記在別人帳上,那等暗器手法風某自愧不如。」

  莊夢蝶一想此言甚是,定是執法長老從中大搗其鬼,遂向之望去,執法長老仰面望天,情知與莊夢蝶嫌隙已生,心中殊無愧懼,淡淡道,「風公子不單四兩拔千斤的手法精妙,這舌頭上架橋拔火的本事也高得很哪,佩服。」心中卻在思忖:風清揚何時將武當派絕藝學到了手,可四兩拔千斤的手法卻又似無此精妙,武當絕藝卸力而已,那刀上諸般變化如何依然故我的發出,以致連自己也逆料不到;怎生也猜詳不透,心中唑唑稱奇。

  莊夢蝶無言退下,适才死裡逃生,實是險之又險,而今思之,頗有隔世重生之感,心悸不已。十年來縱橫武林,威風八面的銳氣蕩盡無遺。爭雄天下,問鼎武林盟主的念頭亦淡漠如水,見到智圓方才那手絕技,心知縱然練上一世也達不到那種化境,登時心灰意懶,只余滿腹怨毒。

  殷融陽聽到「四兩拔千斤」之語,頗為刺耳,倒似武當派暗助風清揚一般,可細細一想,也難怪執法長老有此想法,适才風清揚拔刀的手法與自己派中四兩拔千斤手法極似,可玄奧高炒似又有過之,遂笑道:「風公子,你何時練上我們武當的功夫了?」

  風清揚笑道:「在下恩師所傳的功夫尚且習練不精,以致受辱於倫夫,哪有閒暇偷學貴派功夫。」

  眾人俱感他所言甚是,段子羽幾乎集古今神功於一身,風清揚更不致下作到偷學旁門武功,個個納罕不已。

  執法長老勃然大怒,其實風清揚語中「倫夫」乃指日月神教而言,他想起真武觀中被神秘人打得逃無可逃,若非張宇初現身援手,早巳一命歸西,是以口出此言。不防揭著了丐幫的短處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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