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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四六


  「各人聽到這個訊息,有的傷心失望,有的憤恨填膺。這韓千葉當日逼得本教教主以下人人狼狽萬狀,本教的護教法王豈能嫁與此人?有些脾氣粗暴的兄弟當面便出言侮辱。黛綺絲性子剛烈,仗劍站在廳口,朗聲說道:『從今而後,韓千葉已是我的夫君。那一位侮辱韓郎,便來試試紫衫龍王的長劍!』眾人見事已如此,只有恨恨而散。

  「她與韓千葉成婚,眾兄弟中倒有一大半沒去喝喜酒。只有陽教主和我感激她這場解圍之德,出力助她排解,使她平安成婚,沒出甚麼岔子。但韓千葉想入明教,終以反對的人太多,陽教主也不便過拂眾意。事過不久,陽教主夫婦突然同時失蹤,光明頂上人心惶惶。眾人四下追尋之際,有一晚光明右使范遙竟見韓夫人黛綺絲從秘道之中出來。」

  張無忌一凜,道:「她從秘道中出來?」

  謝遜道:「不錯。明教教規極嚴,這秘道只有教主一人方能去得。范遙驚怒之下,上前責問。韓夫人道:『我已犯了本教重罪,要殺要剮,悉聽尊便。』當晚群豪大會,韓夫人仍然只是這幾句話。問她入秘道去幹甚麼,她說她不願撒謊,卻也不願吐露真相;問她陽教主去了何處,她說一概不知,至於私入秘道之事,一人作事一人當,多說無益。按理她不是自刎,便當自斷一肢,但一來范遙舊情不忘,竭力替她遮掩,二來我在旁說情,群豪才議定罰她禁閉十年,以思己過。那知黛綺絲說道:『陽教主不在此處,誰也管不著我。』」

  張無忌問道:「義父,韓夫人私進秘道卻是為何?」

  謝遜道:「此事說來話長,教中只我一人得知。當時大家疑心多半與陽教主夫婦失蹤之事有關,但我力證絕無牽連。光明頂聖火廳中,群豪說得僵了,終於韓夫人破門出教,說道自今而後,再與中土明教沒有干係。她是最先倒出明教之人,即日與韓千葉飄然下峰,不知所蹤。」

  「此後教中眾兄弟尋覓教主不得,過了數年,為爭教主之位,事情越來越糟。白眉殷二哥竟又下了光明頂,自創天鷹一教。我苦苦相勸,他堅執不聽,哥兒倆竟至翻臉。二十餘年前王盤山天鷹教揚刀立威,金毛獅王趕去踢他的場子,一來衝著屠龍寶刀,二來也為了出一口當年的惡氣,存心要給殷二哥下不了台,讓他知道離了明教之後,未必能成甚麼氣候。唉,今日思之,卻也未免太過意氣用事了!」

  他長長一聲歎息之中,蘊藏著無盡辛酸往事,無數江湖風波。

  各人沉默半晌。趙敏說道:「老爺子,後來金花銀葉,威震江湖,怎地明教中人都認她不出?那銀葉先生自必是韓千葉了,他又怎生中毒斃命?」

  謝遜道:「這中間的經過情形,我便毫不知情。想是他夫婦在江湖上行走之時,盡量避開了明教中人。」張無忌說道:「不錯。金花婆婆從來不與明教中人朝相。六大派圍攻明教之時,她雖到了光明頂上,卻不上峰赴援。」

  趙敏沉吟道:「可是紫衫龍王姿容絕世,怎能變得如此醜陋?那又不是臉上有甚麼毀損。」謝遜道:「猜想她必是用甚麼巧妙法兒改易了面容。韓夫人一生行事怪僻,其實內心有說不出的苦處。她畢生在逃避波斯總教來人的追尋,那知到頭來還是無法逃過。」

  張無忌和趙敏齊問:「波斯總教何事尋她?」

  謝遜道:「這是韓夫人最大的秘密,本是不該說的。但我盼望你們回靈蛇島去救她,卻是非說不可了。」趙敏驚道:「咱們再回靈蛇島去?鬥得過那波斯三使嗎?」

  謝遜不答,自行敘述往事:「數百年來,中土明教的教主例由男子出任,波斯總教的教主卻向來是女子,且是不出嫁的處女。總教經典中鄭重規定,由聖處女任教主,以維護明教的神聖貞節。每位教主接任之後,便即選定教中高職人士的三個女兒,稱為『聖女』。此三聖女領職立誓,遊行四方,為明教立功積德。教主逝世之後,教中長老聚會,匯論三聖女功德高下,選定立功最大的聖女繼任教主。但若此三位聖女中有誰失卻貞操,便當處以焚身之罰,縱然逃至天涯海角,教中也必遣人追拿,以維聖教貞善……」

  他說到這裏,趙敏失聲道:「難道那韓夫人便是總教三聖女之一?」

  謝遜點頭道:「正是!當范遙發見她私入秘道之前,其實我已先行發覺。韓夫人當我是知己,便將事實真相一一告知。她在碧水寒潭中與韓千葉相鬥,水中肌膚相接,竟然情不自禁,日後病榻相慰,終成冤孽。她知總教總有一天會遣人前來追查,只盼能為總教立一大功,以贖罪愆。她偷入秘道,為的是找尋『乾坤大挪移』的武功心法,此心法總教失落已久,中土明教卻尚有留存。總教遣她前來光明頂,其意便在於此。」

  張無忌「啊」的一聲,隱隱約約覺得甚麼事情頗為不妥,但到底何事,一時卻想不明白。只聽謝遜道:「韓夫人數次偷入秘道,始終找不到這武功心法。我知悉後鄭重告誡,此事犯我教中大規,實難寬容……」趙敏插嘴道:「啊,我知道啦。韓夫人破門出教,為的是要繼續偷入秘道,她既不是中土明教中人,再入秘道便不受拘束了。」

  謝遜道:「趙姑娘聰明得緊。但光明頂是本教根本重地,豈容外人任意來去?當時我也猜到了她的用意,韓夫人下山之後,我親自守在秘道口,韓夫人曾親自上山三次,每次都見到我,這才死了這條心。」

  謝遜思索片刻,問道:「那波斯三使的服色,和中土明教可有甚麼不同嗎?」張無忌道:「他們都身穿白袍,袍角上也繡有紅色火焰……嗯,白袍上滾著黑邊,這是唯一的小小不同。」謝遜一拍船舷,說道:「是了。總教教主逝世。西域之人以黑色為喪服,白袍上鑲以黑邊,那是服喪。他們要選立新教主,是以萬里迢迢的來到中土,追查韓夫人的下落。」

  張無忌道:「韓夫人既是來自波斯,必當知曉波斯三使的怪異武功,怎地不到一招,便給他們制住?」趙敏笑道:「你笨死啦。韓夫人是假裝的。她要掩飾自己身份,自不能露出懂得波斯派武功。依我猜想,謝老爺子倘若聽從波斯三使的言語,下手殺她,韓夫人當有脫身之計。」謝遜搖頭道:「她不肯顯示自己身份,那是不錯。但說被波斯三使打中穴道之後立即能夠脫身,卻也未必。她寧可被我一刀殺死,不願遭那烈火焚身之苦。」

  趙敏道:「我說中土明教是邪教,那知波斯明教更加邪得可以。為甚麼定要處女來做教主?為甚麼要將失貞的聖女燒死?」謝遜斥道:「小姑娘胡說八道。每個教派都有歷代相傳的規矩儀典。和尚尼姑不能婚嫁,不可吃葷,那也不是規矩嗎?甚麼邪不邪的?」

  ***

  突然之間格格聲響,殷離牙關互擊,不住寒顫。張無忌一摸她額頭,卻仍十分燙手,顯是寒熱交攻,病勢極重,說道:「義父,孩兒也想回靈蛇島去。殷姑娘傷勢不輕,非覓藥救治不可。咱們盡力而為,便救不得韓夫人,也當救了殷姑娘。」謝遜道:「不錯。這位殷姑娘對你如此情意深重,焉能不救?周姑娘、趙姑娘,你兩位意下如何?」

  趙敏道:「殷姑娘的傷是要緊的,我的傷是不要緊的。不回靈蛇島去那怎麼成?」

  周芷若淡淡的道:「老爺子說回去,大家便回去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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