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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四四


  ▼第三十回 東西永隔如參商

  殷離唱了這幾句小曲,接著又唱起歌來,這一回的歌聲卻是說不出的詭異,和中土曲子渾不相同,細辨歌聲,辭意也和小昭所唱的相同:「來如流水兮逝如風;不知何處來兮何所終!」她反反覆復唱這兩句曲子,越唱越低,終於歌聲隨著水聲風聲,消沒無蹤。

  各人想到生死無常,一人飄飄入世,實如江河流水,不知來自何處,不論你如何英雄豪傑,到頭來終於不免一死,飄飄出世,又如清風之不知吹向何處。張無忌只覺掌裏趙敏的纖指寒冷如冰,微微顫動。

  謝遜忽道:「這首波斯小曲,是韓夫人教她的,二十餘年前的一天晚上,我在光明頂上也曾早已聽到過一次。唉,想不到韓夫人絕情如此,竟會對這孩子痛下毒手。」

  趙敏問道:「老爺子,韓夫人怎麼會唱波斯小曲,這是明教的歌兒嗎?」

  謝遜道:「明教傳自波斯,這首波斯曲子跟明教有些淵源,卻不是明教的歌兒。這曲子是兩百多年前波斯一位著名的詩人峨默做的,據說波斯人個個會唱。當日我聽韓夫人唱了這歌頗受感觸,問起來歷,她曾詳細說給我聽。」

  「其時波斯大哲野芒設帳授徒,門下有三個傑出的弟子:峨默長於文學,尼若牟擅於政事,霍山武功精強。三人意氣相投,相互誓約,他年禍福與共,富貴不忘。後來尼若牟青雲得意,做到教王的首相。他兩個舊友前來投奔,尼若牟請於教王,授了霍山的官職。峨默不願居官,只求一筆年金,以便靜居研習天文歷數,飲酒吟詩。尼若牟一一依從,相待甚厚。

  「不料霍山雄心勃勃,不甘久居人下,陰謀叛變。事敗後結黨據山,成為威震天下的一個宗派首領。該派專以殺人為務,名為依斯美良派,當十字軍之時,西域提起『山中老人』霍山之名,無不心驚色變。其時西域各國君王喪生於『山中老人』手下者不計其數。韓夫人言道,極西海外有一大國,叫做英格蘭,該國國王愛德華得罪了山中老人,被他遣人行刺,國王身中毒刃,幸得王后捨身救夫,吸去傷口中毒液,國王方得不死。霍山不顧舊日恩義,更遣人刺殺波斯首相尼若牟。首相臨死時口吟峨默詩句,便是這兩句『來如流水兮逝如風,不知何處來兮何所終』了。韓夫人又道,後來『山中老人』一派武功為波斯明教中人習得。波斯三使武功詭異古怪,料想便出於這山中老人。」

  趙敏道:「老爺子,這個韓夫人的性兒,倒像那山中老人。你待她仁至義盡,她卻陰謀加害於你。」謝遜歎道:「世人以怨報德,原是尋常得緊,豈足深怪?」

  趙敏低頭沉吟半晌,說道:「韓夫人位列明教四王之首,武功卻不見得高於老爺子啊。昨晚與波斯三使動手之際,她何以又不使千蛛萬毒手的毒招?」謝遜道:「千蛛萬毒手?韓夫人不會使啊。似她這等絕色美人,愛惜容顏過於性命,怎肯練這門功夫?」

  張無忌、趙敏、周芷若等都是一怔,心想金花婆婆相貌醜陋,從她目前的模樣瞧來,即使再年輕三、四十歲,也談不上「絕色美人」四字,鼻低唇厚、四方臉蛋、耳大招風,這面型是決計改變不來的。趙敏笑道:「老爺子,我瞧金花婆婆美不到那裏去啊。」

  謝遜道:「甚麼?紫衫龍王美若天仙,二十餘年前乃是武林中第一美人,就算此時年事已高,當年風姿仍當彷彿留存……唉,我是再也見不到了。」

  趙敏聽他說得鄭重,隱約覺得其中頗有蹊蹺,這個醜陋佝僂的病嫗,居然是當年武林中的第一美人,說甚麼也令人難以置信,問道:「老爺子,你名震江湖,武功之高,那是不消說的了。白眉鷹王自創教宗,與六大門派分庭抗禮,角逐爭雄逾二十年。青翼蝠王神出鬼沒,那日在萬安寺中威嚇於我,要毀我容貌,此後思之,常有餘悸。金花婆婆武功雖高,機謀雖深,但要位列三位之上,未免不稱,卻不知是何緣故?」

  謝遜道:「那是殷二哥、韋四弟和我三人心甘情願讓她的。」

  趙敏道:「為甚麼?」突然格格一笑,說道:「只因為她是天下第一美人,英雄難過美人關,三位大英雄都甘心拜服於石榴裙下嗎?」她是番邦女子,不拘尊卑之禮,心中想到,便肆無忌憚的跟謝遜開起玩笑來。

  謝遜竟不著惱,歎道:「甘心拜服於石榴裙下的,豈止三人而已?其時教內教外,盼獲黛綺絲之青睞者,便說一百人,只怕也說得少了。」趙敏道:「黛綺絲?那便是韓夫人嗎?這名字好怪?」謝遜道:「她來自波斯,這是波斯名字。」

  張無忌、趙敏、周芷若都吃了一驚,齊聲道:「她是波斯人嗎?」

  謝遜奇道:「難道你們都瞧不出來?她是中國和波斯女子的混種,頭髮和眼珠都是黑的,但高鼻深目,膚白如雪,和中原女子大異。」

  趙敏道:「不,不!她是塌鼻頭,瞇著一對小眼,跟你所說的全然不同。張公子,你說是不是?」張無忌道:「是啊。難道她也像苦頭陀一樣,故意自毀容貌?」

  謝遜問道:「苦頭陀是誰?」張無忌道:「便是明教的光明右使范遙。」當下將范遙自毀容貌、到汝陽王府去臥底之事簡略說了。謝遜歎道:「范兄此舉,苦心孤詣,大有功於本教,實非常人所能。唉,這一半也可說是出於韓夫人所激啊。」

  趙敏道:「老爺子,你別賣關子了,從頭至尾說給我們聽罷。」

  謝遜「嗯」了一聲,仰頭向天,出神了半晌,緩緩說道:「二十年前,那時明教在陽教主統領之下,好生興旺。這日光明頂上突然來了三個波斯胡人,手持波斯總教教主手書,謁見陽教主。信中言道,波斯總教有一位淨善使者,原是中華人氏,到波斯總教後久居其地,入了明教,頗建功勳,娶了波斯女為妻,生有一女。這位淨善使者於一年前逝世,臨死時心懷故土,遺命要女兒回歸中華。總教教主尊重其意,遣人將他女兒送來光明頂上,盼中土明教善予照拂。陽教主自是一口答應,請那女子進來。那少女一進廳堂,登時滿堂生輝,但見她容色照人,明艷不可方物。當她向陽教主盈盈下拜之際,大廳上左右光明使、三法王、五散人、五行旗使,無不震動。護送她來的三個波斯人在光明頂上留了一宵,翌日便即拜別。這位波斯艷女黛綺絲便在光明頂上住了下來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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