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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九一


  ▼第二四回 太極初傳柔克剛

  張無忌心想宋大師伯等不知是否已從西域回山,這一路始終沒聽到他們的音訊,倘若途中有甚麼耽擱變故,留守本山的只有太師父和若干第三代弟子,三師伯俞岱巖殘廢在床,強敵猝至,卻如何抵擋?想到此處,不由得憂心如焚,朗聲道:「各位前輩、兄長,武當派乃先父出身之所,太師父對我恩重如山。今當大難,救兵如救火,早到一刻好一刻。現請韋蝠王陪同本人,先行赴援,各位陸續分批趕來,一切請楊左使和外公指揮安排。」說著雙手一拱,閃身出了山門。

  韋一笑展開輕功,和他並肩而行。群豪答應之聲未出,兩人已到了少林寺外。這兩人輕功之佳、奔馳之速,當世再無第三人及得上。

  兩人那裏敢有片刻耽擱,足不停步,急奔了數十里。韋一笑初時毫不落後,但時刻一長,內力漸漸不繼。張無忌心想:「到武當山路程尚遠,終不能如這般奔跑不休,何況強敵在前,尚須留下精力大戰。」對韋一笑道:「咱們到前面市鎮上去買兩匹坐騎,歇一歇力。」韋一笑早有此意,只是不便出口,便道:「教主,買賣坐騎,太耗辰光。」

  過不多時,見迎面五、六乘馬馳來,韋一笑縱身而起,將兩個乘者提起,輕輕放在地下,叫道:「教主,上罷!」張無忌遲疑停步,心想如此攔路劫馬,豈非和強盜無異?韋一笑叫道:「處大事者不拘小節,那顧得這許多?」呼喝聲中又將兩名乘者提下馬來。

  那幾人也會一點武功,紛紛喝罵,抽出兵刃便欲動手。韋一笑雙手勒住四匹馬,將那些人的兵刃踢得亂飛,只聽一人喝道:「逞兇行劫的是那一路好漢,快留下萬兒來!」張無忌心想糾纏下去,只有更得罪人,縱身躍上馬背,和韋一笑各牽一馬,絕塵而去。那些人破口大罵,卻不敢追趕。

  張無忌道:「咱們雖然迫於無奈,但焉知人家不是身有急事,此舉究屬於心不安。」韋一笑笑道:「教主,這些小事,何足道哉?昔年明教行事,那才稱得上『肆無忌憚、橫行不法』呢!」說著哈哈大笑。

  張無忌心想:「明教被人目為邪魔異端,其來有由。可是到底何者為正,何者為邪,卻也難下確論。」想起身負教主重任,但見識膚淺,很多事都拿不定主意,單是眼前奪馬這件小事,便猶豫不決,雖然武功高強,可是天下事豈能盡數訴諸武力?言念及此,心下茫然,只盼早日接得謝遜歸來,便可卸卻肩頭這副自己既挑不起、又實在不想挑的重擔。

  便在此時,突見人影幌動,兩個人攔在當路,手中均執鋼杖。

  韋一笑喝道:「讓開!」馬鞭攔腰捲去,縱馬便衝。一人舉杖擋開馬鞭,另一名漢子呼哨一聲,左手一揚。韋一笑的坐騎受驚,人立起來。便在此時,樹叢中又竄出四個黑衣漢子,看各人身法竟都是硬手。韋一笑叫道:「教主只管趕路,待屬下跟鼠輩糾纏。」

  張無忌見這些人意在阻截武當派的救兵,用心惡毒,可想而知,武當派處境實是極險,心知韋一笑的輕功武技並臻佳妙,與這一干人周旋,縱然不勝,至少也足以自保,當下雙腿一夾,催馬前衝。兩名黑衣人橫過鋼杖,攔在馬前,張無忌俯身向外,挾手便將兩根鋼杖奪過,順手擲出,只聽得啊啊兩聲慘呼,兩名黑衣漢子已被鋼杖分別打斷了大腿骨,倒在地下。他見纏住韋一笑的那四人武功著實不弱,只怕自己走後,韋一笑更增強敵,於是幫他料理了兩個。

  嵩山和武當山雖然分處豫鄂兩省,但一在豫西,一在鄂北,相距並不甚遠。一過馬山口後,向南一路都是平野,馬匹奔跑更是迅速,中午時分,過了內鄉。張無忌腹中饑餓,便在一處市集上買些麵餅充饑,忽聽得背後牽著的坐騎一聲悲嘶,回過頭來,只見馬肚上已插了一柄明晃晃的尖刀,一個人影在街口一幌,立即隱去。

  張無忌飛身過去,一把抓起那人,只見又是一名黑衣漢子,前襟上兀自濺滿馬血。張無忌喝問:「你在何人的手下?那一個幫會門派?你們大隊人馬已去了武當山沒有?」連問數聲,那人只是閉目不答。張無忌不敢多有耽擱,心想一切到了武當山上自能明白,當即伸手閉了他的「大椎穴」,叫他週身酸痛難當,苦挨三日三夜方罷。

  當下縱馬便行。一口氣奔到三官殿,渡漢水而南。船至中流,望著滔滔江水,想起那日太師父攜同自己在少林寺求醫不得而歸,在漢水上遇到常遇春、又救了周芷若的事來。腦海中現出她的麗容俏影,光明頂上脈脈關注的眼波,不由得出神。

  過漢水後,催馬續向南行。此時天色早黑,望出來一片朦朧,再行得一個時辰,更是星月無光,那坐騎疲累已極,再也無法支持,跪倒在地。他拍拍馬背,說道:「馬兒,馬兒,你在這兒歇歇,自行去罷!」展開輕功疾奔。

  行到四更時分,忽聽得前面隱隱有馬蹄之聲,顯是有大幫人眾,他加快腳步,從這群人身旁掠過。他身法既快且輕,又在黑夜之中,竟然無人知覺。瞧這群人的行向,正是往武當山而去,二十餘人不發一言,無法探知是甚麼來頭,但隱約可見均攜有兵刃,此去是和武當派為敵,決無可疑。他心中反寬:「畢竟將他們追上了,武當派該當尚未受攻。」

  再行不到半個時辰,前面又有一群人往武當山而去。如此前後一共遇見了五批,每批人多則三十幾人,少則十餘人。待看到第五批人後,他忽又憂急:「卻不知已有幾批人上了山去?是否已有人和本派中人動上了手?」他雖非武當派弟子,但因父親的淵源,向來便將武當派當作自己的門派。這麼一想,奔得更加快了。

  不久便即上山,幸好沒再遇到敵人。將到半山,忽見前面有一人發足急奔,光頭大袖,是個僧人,腳下輕功甚是了得,張無忌遠遠跟隨,察看他的動靜。

  見那僧人一路上山,將到山頂時,只聽得一人喝道:「是那一路的朋友,深夜光臨武當?」喝聲甫畢,山石後閃出四個人來,兩道兩俗,當是武當派的第三、四代弟子。

  那僧人合十說道:「少林僧人空相,有急事求見武當張真人。」

  張無忌微微一怔:「原來他是少林派『空』字輩的前輩大師,和空聞方丈、空智、空性三大神僧是師兄弟輩。他不辭艱辛的上武當山來,自是前來報訊。」

  武當派的一名道人說道:「大師遠來辛苦,請移步敝觀奉茶。」說著在前引路。空相除下腰間戒刀,交給了另一道人,以示不敢攜帶兵刃進觀。

  張無忌見那道人將空相引入紫霄宮三清殿,便蹲在長窗之外。只聽空相大聲道:「請道長立即稟告張真人,事在緊急,片刻延緩不得!」那道人道:「大師來得不巧,敝師祖自去歲坐關,至今一年有餘,本派弟子亦已久不見他老人家慈範。」空相道:「如此則便請通報宋大俠。」那道人道:「大師伯率同家師及諸位師叔,和貴派聯盟,遠征明教未返。」

  張無忌聽得「遠征明教未返」六字,暗暗吃驚,果然宋遠橋等在歸途中也遇上了阻難。

  只聽空相長歎一聲,道:「如此說來,武當派也和我少林派一般,今日難逃此劫了。」那道人不明其意,說道:「敝派事務,現由谷虛子師兄主持,小道即去通報,請他出來參見大師。」空相道:「谷虛道長是那一位的弟子?」那道人道:「是俞三師叔門下。」空相長眉一軒,道:「俞三俠手足有傷,心下卻是明白,老僧這幾句話跟俞三俠說了罷。」那道人道:「是,謹遵大師吩咐。」轉身入內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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