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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八六


  周顛一時不知所措,將木劍又還入劍鞘,喃喃的道:「楊……楊左使,這……這是甚麼玩意兒?」他雖和楊逍成日鬥口,但心中實是佩服他見識卓超,此刻遇上了疑難,不自禁脫口便向他詢問。

  楊逍臉色鄭重,低聲道:「教主,這趙小姐十九不懷好意。此刻咱們身處危境,急速離開為是。」周顛道:「怕她何來?她敢有甚舉動,憑著咱們這許多人,還不殺他個落花流水?」楊逍道:「自進這綠柳山莊,只覺處處透著詭異,似正非正,似邪非邪,實捉摸不到是何門道。咱們何必留在此地,事事為人所制?」張無忌點頭道:「楊左使所言不錯。咱們已用過酒菜,如此告辭便去。」說著便即離座。

  鐵冠道人道:「那真倚天劍的下落,教主便不尋訪了嗎?」彭瑩玉道:「依屬下之見,這趙小姐故佈疑陣,必是有所為而來。咱們便不去尋她,她自會再找上門來。」張無忌道:「不錯,咱們此刻有事在身,不必多生枝節。日後以逸待勞,一切看明白了再說。」

  當下各人出了水閣,回到大廳,命家丁通報小姐,說多謝盛宴,便此告辭。

  趙敏匆匆出來,身上已換了一件淡黃綢衫,更顯得瀟灑飄逸,容光照人,說道:「才得相會,如何便去?莫是嫌小女子接待太過簡慢麼?」張無忌道:「多謝姑娘厚賜,怎說得上『簡慢』二字。我們俗務纏身,未克多待。日後相會,當再討教。」趙敏嘴角邊似笑非笑,直送出莊來。神箭八雄恭恭敬敬的站在道旁,躬身送客。

  群豪抱拳而別,一言不發的縱馬疾馳,眼見雖綠柳山莊已遠,四下裏一片平野,更無旁人。周顛大聲說道:「這位趙大小姐未必安著甚麼壞心眼兒,她拿一柄木劍跟教主開個玩笑,那是女孩兒家胡鬧,當得甚麼真?楊左使,這一次你可走了眼啦!」楊逍沉吟道:「到底是甚麼道理,我也說不上來,只是覺得不對勁。」周顛笑道:「大名鼎鼎的楊左使在光明頂一戰之後,變成了驚弓之……啊喲!」身子一幌,倒撞下馬。

  說不得和他相距最近,忙躍下馬背,搶上扶起,說道:「周兄,怎麼啦?」周顛笑道:「沒……沒甚麼。想是多喝了幾杯,有些兒頭暈。」他一說起「頭暈」兩字,群豪相顧失色,原來自離綠柳莊後,一陣奔馳,各人都微微有些頭暈,只是以為酒意發作,誰也沒加在意,但以周顛武功之強,酒量之宏喝了幾杯酒怎能倒撞下馬?其中定有蹊蹺。

  張無忌仰起了頭,思索王難姑「毒經」中所載,有那一種無色、無味、無臭的毒藥,能使人服後頭暈;遍思諸般毒藥皆不相符,而且自己飲酒食菜與群豪絕無分別,何以絲毫不覺有異?突然之間,腦海中猶如電光般一閃,猛地裏想起一事,不由得大吃一驚,叫道:「在水閣中飲酒的各位一齊下馬,就地盤膝坐下,千萬不可運氣調息,一任自然。」又下令道:「五行旗和天鷹旗下的弟兄,分佈四方,嚴密保護諸位首領,不論有誰走近,一概格殺!」

  眾人聽得教主嚴令,轟然答應,立時抽出兵刃,分佈散開。

  張無忌叫道:「不等我回來,不得離散。」

  群豪一時不明所以,只感微微頭暈,絕無其他異狀,何以教主如此驚慌?張無忌又再叮囑:「不論心頭如何煩惡難受,總之是不可調運內息,否則毒發無救。」群豪吃了一驚:「怎地中了毒啦?」

  張無忌身形微幌,已竄出十餘丈外,他嫌騎馬太慢,當下施展輕功,疾奔綠柳莊而去。

  他焦急異常,知道這次楊逍、殷天正等人所中劇毒,一發作起來只不過一時三刻之命,決不似中了「玄陰指」後那麼可以遷延時日,倘若不及時搶到解藥,眾人性命休矣。這二十餘里途程片刻即至,到得莊前,一個起落,身子已如一枝箭般射了進去。守在莊門前的眾莊丁眼睛一花,似見有個影子閃過,竟沒看清有人闖進莊門。

  張無忌直衝後園,搶到水閣,只見一個身穿嫩綠綢衫的少女左手持杯,右手執書,坐著飲茶看書,正是趙敏。這時她已換了女裝。

  她聽得張無忌腳步之聲,回過頭來,微微一笑。張無忌道:「趙姑娘,在下向你討幾棵花草。」也不等她答話,左足一點,從池塘岸畔躍向水閣,身子平平飛渡,猶如點水蜻蜓一般,雙手已將水中七、八株像水仙般的花草盡數拔起。正要踏上水閣,只聽得嗤嗤聲響,幾枚細微的暗器迎面射到,張無忌右手袍袖一拂,將暗器捲入衣袖,左袖拂出,攻向趙敏。

  趙敏斜身相避,只聽得呼呼風響,桌上茶壺、茶杯、果碟等物齊被袖風帶出,越過池塘,摔入花木,片片粉碎。張無忌身子站定,看手中花草時,見每棵花的根部都是深紫色的長鬚,一條條鬚上生滿了珍珠般的小球,碧綠如翡翠,心中大喜,知解藥已得,當即揣入懷內,說道:「多謝解藥,告辭!」

  趙敏笑道:「來時容易去時難!」擲去書卷,雙手順勢從書中抽出兩柄薄如紙、白如霜的短劍,直搶上來。

  張無忌掛念殷天正眾人的傷勢,不願戀戰,右袖拂出,釘在袖上的十多枚金針齊向她射去。趙敏斜身閃出水閣,右足在台階上一點,重行回入,就這麼一出一進,十餘枚金針都落入了池塘。張無忌讚道:「好身法!」眼見她左手前,右手後,兩柄短劍斜刺而至,心想:「這丫頭心腸如此毒辣,倘若我不是練過九陽真經神功,讀過王難姑『毒經』,今日明教已不明不白的傾覆在她手中。」雙手探出,夾手便去奪她短劍。

  趙敏皓腕倏翻,雙劍便如閃電般削他手指。張無忌這一奪竟然無功,心下暗奇,但他神功變幻,何等奧妙,雖沒奪下利刃,手指拂處,已拂中了她雙腕穴道。她雙劍再也拿捏不住,乘勢擲出,張無忌頭一側,登登兩響,兩柄短劍都釘在水閣的木柱之上,餘勁不衰,兀自顫動。張無忌心頭微驚,以武功而論,她還遠不到楊逍、殷天正、韋一笑等人的地步,但機警靈敏,變招既快且狠,雙劍雖然把捏不住,仍要脫手傷人,若以為她兵刃非出手不可,已不足為患,躲避遲得一瞬,不免命喪劍底。

  趙敏雙劍出手,右腕翻處,抓住套著倚天劍劍鞘的木劍,卻不拔出鞘,揮鞘往張無忌腰間砸來。張無忌左手食中兩指疾點她左肩「肩貞穴」,待她側身相避,右手探出,乾坤大挪移心法豈能再度無功,已將木劍夾手奪過。

  趙敏站穩腳步,笑吟吟的道:「張公子,你這是甚麼功夫?便是乾坤大挪移神功嗎?我瞧也平平無奇。」張無忌左掌攤開,掌中一朵珠花輕輕顫動,正是她插在鬢邊之物。

  趙敏臉色微變,張無忌摘去鬢邊珠花,她竟絲毫不覺,倘若他當摘下珠花之時,順手在她左邊太陽穴上一戳,這條小命兒早已不在了。她隨即寧定,淡然一笑,說道:「你喜歡我這朵珠花,送了給你便是,也不須動手強搶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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