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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六四


  ▼第二一回 排難解紛當六強

  宗維俠見張無忌擒釋圓音,舉重若輕,不禁大為驚訝,但既已身在場中,豈能就此示弱退下?大聲道:「姓曾的,你來強行出頭,到底受了何人指使?」張無忌道:「我只盼望六大派和明教罷手言和,並無誰人指使在下。」宗維俠道:「哼,要我們跟魔教罷手言和,難上加難。這姓殷的老賊欠了我三記七傷拳,先讓我打了再說。」說著捋起了衣袖。

  張無忌道:「宗前輩開口七傷拳,閉口七傷拳,依晚輩之見,宗前輩的七傷拳還沒練得到家。人身五行,心屬火,肺屬金,腎屬水,脾屬土,肝屬木,再加陰陽二氣,一練七傷,七者皆傷。這七傷拳的拳功每深一層,自身內臟便多受一層損害,實則是先傷己,再傷敵。幸好宗前輩練這路拳法的時日還不算太久,尚有救藥。」

  宗維俠聽他這幾句話,的的確確是「七傷拳譜」的總綱。拳譜中諄諄告誡,若非內功練到氣走諸穴,收發自如的境界,萬萬不可練此拳術。但這門拳術是崆峒派鎮山絕技,宗維俠一到內功有成,便即試練,一練之下,立覺拳中威力無窮,既經陷溺,便難以自休,早把拳譜總綱中的話拋諸腦後。何況崆峒五老人人皆練,自己身居五老,焉可後人?這時聽張無忌說起,才凜然一驚,問道:「你怎麼又知道了?」

  張無忌不答他的問話,卻道:「宗前輩請試按肩頭雲門穴,是否有輕微隱痛?雲門穴屬肺,那是肺脈傷了。你上臂青靈穴是否時時麻癢難當?青靈穴屬心,那是心脈傷了。你腿上無裏穴是否每逢陰雨,便即酸痛,無裏穴屬肝,那是肝脈傷了。你越練下去,這些徵象便越厲害,再練得八、九年,不免全身癱瘓。」

  宗維俠凝神聽著他的說話,額頭上的汗珠一滴滴的滲了出來。原來張無忌經謝遜傳授,精通七傷拳的拳理,再加他深研醫術,明白損傷經脈後的徵狀,說來竟絲毫不錯。宗維俠這幾年身上確有這些毛病,只是病況非重,心底又暗自害怕,一味的諱病忌醫,這時聽他一一指明,不由得臉上變色,過了良久,才道:「你……你怎知道?」

  張無忌淡淡一笑,說道:「晚輩略明醫理,前輩若是信得過時,待此間事情一了,晚輩可設法給你驅除這些病症。只是七傷拳有害無益,不能再練。」

  宗維俠強道:「七傷拳是我崆峒絕技,怎能說有害無益?當年我掌門師祖木靈子以七傷拳威震天下,名揚四海,壽至九十一歲,怎麼說會損害自身?你這不是胡說八道嗎?」

  張無忌道:「木靈子前輩想必內功深湛,自然能練,不但無害,反而強壯肝腑。依晚輩之見,宗前輩的內功如不到那個境界,若要強練,只怕終歸無用。」

  宗維俠是崆峒名宿,雖知他所說的不無有理,但在各派高手之前,被這少年指摘本派的鎮山絕技無用,如何不惱?大聲喝道:「憑你也配說我崆峒絕技有用無用。你說無用,那就來試試。」張無忌淡淡一笑,說道:「七傷拳自是神妙精奧的絕技,拳力剛中有柔,柔中有剛,七般拳勁各不相同,吞吐閃爍,變幻百端,敵手委實難防難擋……」宗維俠聽他讚譽七傷拳的神妙,說來語語中肯,不禁臉露微笑不住點頭,卻聽他繼續說道:「……晚輩只是說內功修為倘若不到,那便練之有害無益。」

  周芷若躲在眾師姊身後,側身瞧著張無忌,見他臉上尚帶少年人的稚氣,但勉強裝作見多識廣的老成模樣,這般侃侃而談,教訓崆峒五老中的二老宗維俠,不免顯得有些可笑,又不自禁的為他發愁。崆峒派中年輕性躁的弟子聽張無忌說話漸漸無禮,忍不住便要開口呼叱,然見宗維俠容色嚴肅,對這少年的言語凝神傾聽,又把衝到口邊的叱罵聲縮了回去。

  宗維俠道:「依你說來,我的內功是還沒到家了?」張無忌道:「前輩的內功到不到家,晚輩不敢妄言。不過前輩練這七傷拳既然傷了自身,那麼不練也罷……」

  他剛說到這裏,忽聽得身後一人暴喝:「二哥跟這小子囉嗦些甚麼?他瞧不起咱們的七傷拳,便讓他吃我一拳,嚐嚐滋味。」那人聲止拳到,出手既快且狠,呼呼風響,一拳對準了張無忌背上的靈台穴直擊而至。

  張無忌明知身後有人來襲,卻不理會,對宗維俠道:「宗前輩……」

  猛聽得鐵鍊蒼啷聲響,搶出一人,嬌聲叱道:「你暗施偷襲!」伸鍊往那人頭上套去,正是小昭。那人左手一翻,格開鐵鍊,砰的一拳,已結結實實打在張無忌背上。這拳正中靈台穴,張無忌卻似全無知覺,對小昭微笑道:「小昭,不用擔心,這樣的七傷拳不會有好大用處。」小昭吁了口氣,雪白的臉轉為暈紅,低聲道:「我倒忘了你已練……」說到這裏,忙即住口,拖著鐵鍊退了開去。

  張無忌轉過身來,見偷襲之人是個大頭瘦身的老者。這人是崆峒五老中位居第四的常敬之。他一拳命中對方要穴,見張無忌渾如不覺,大感詫異,衝口而出:「你……你已練成『金剛不壞體』神功,那麼是少林派的了?」張無忌道:「在下不是少林派的弟子……」常敬之知道凡是護身神功,全仗一股真氣凝聚,一開口說話,真氣即散,不等他住口,又出拳打去,砰的一聲,這一次是打在胸口。

  張無忌笑道:「我原說『七傷拳』若無內功根柢,並不管用。你若不信,不妨再打一拳試試。」常敬之拳出如風,砰砰接連兩拳。這前後四拳,明明都打在對方身上,但張無忌笑嘻嘻的受了下來,竟似不關痛癢,四招開碑裂石的重手,在他便如清風拂體,柔絲撫身。

  常敬之外號叫做「一拳斷嶽」,雖然誇大,但拳力之強,老一輩武林人士向來知名。眾人見他連出四拳,全成了白費力氣,無不震驚。崑崙派和崆峒派素來不睦,這次雖然聯手圍攻明教,但雙方互有心病,崑崙派中便有人冷冷的叫道:「好一個『一拳斷嶽』啊!」又有人道:「那麼四拳便斷甚麼?」幸好常敬之一張臉膛本來黑黝黝地,雖然脹得滿臉通紅,倒也不大刺眼。

  宗維俠拱手道:「曾少兄神功,佩服,佩服!能讓老朽領教三招麼?」他知自己七傷拳的功力比常敬之深得多,老四不成,自己未必便損不了對方。

  張無忌道:「崆峒派絕技七傷拳,倘若當真練成了,實是無堅不摧。少林派空見神僧身具『金剛不壞體』神功,尚且命喪貴派的『七傷拳』之下,在下武功萬萬不及空見神僧,又如何能擋?但眼下勉力接你三拳,想也無妨。」言下之意是說,七傷拳本是好的,不過你還差得遠呢。

  宗維俠無暇去理會他的言外之意,暗運幾口真氣,跨上一步,臂骨格格作響,劈的一聲,一拳打在張無忌胸口。拳面和他胸口相碰,突覺他身上似有一股極強的粘力,一時縮不回來,大驚之下,更覺有股柔和的熱力從拳面直傳入自己丹田,胸腹之間感到說不出的舒服。他一呆之下,縮回手臂,又發拳打去。這次打中對方小腹,只覺震回來的力道強極,他退了一步,這才站定,運氣數轉,重又上前,挺拳猛擊。

  常敬之站在張無忌身側,見宗維俠臉上一陣紅一陣白,似已受了內傷,待他第三拳打出時,跟著也是一拳。宗維俠擊前胸,常敬之打後背,雙拳前後夾攻,皆是勁力凌厲非凡。那知兩人拳力到時,便如打在空虛之處,兩股強勁的拳力霎時之間均被化解得無影無蹤。

  常敬之明知以自己的身份地位,首次偷襲已大為不妥,但勉強還可說因對方出言侮辱崆峒絕技,以致怒氣無法抑制,這第二次偷襲,卻明明是下流卑鄙的行徑了。他本想合兩人七傷拳的威力,自可一舉將這少年斃於拳下,只要將他打死,縱然旁人事後有甚閒言閒語,但自己總是為六大派除去了一個礙手礙腳的傢伙,立下一場功勞。那知拳鋒甫著敵身,勁力立消於無形,何以竟會這樣,當真摸不著半點頭腦,只不過右手還是伸上頭去,搔了幾下。

  張無忌對宗維俠微笑道:「前輩覺得怎樣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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