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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三五


  只聽得外面那人冷冷的道:「出來!還能在這裏面躲一輩子嗎?」蛛兒握了握張無忌的手,掀開茅草,走了出來。只見小屋兩丈外站著一個白髮蕭然的老尼,正是峨嵋派掌門人滅絕師太。她身後遠處有數十人分成三排奔來。奔到近處,眾人在滅絕師太兩側一站,其中約有半數是尼姑,其餘的有男有女,丁敏君和周芷若也在其內。男弟子站在最後,原來滅絕師太不喜男徒,峨嵋門下男弟子不能獲傳上等武功,地位也較女弟子為低。

  滅絕師太冷冷的向蛛兒上下打量,半晌不語。張無忌提心吊膽的伏在蛛兒身後,心中打定了主意,她若向蛛兒下手,明知不敵,也要竭力一拼。只聽滅絕師太哼了一聲。轉頭問丁敏君道:「就是這個小女娃嗎?」丁敏君躬身道:「是!」

  猛聽得喀喇、喀喇兩響,蛛兒悶哼一聲,身子已摔出三丈以外,雙手腕骨折斷,暈倒在雪地之中。

  張無忌但見眼前灰影一閃,滅絕師太以快捷無倫的身法欺到蛛兒身旁,以快捷無倫的手法斷她腕骨,摔擲出外,又以快捷無倫的身法退回原處,顫巍巍的有如一株古樹,又詭怪又雄偉的挺立在夜風裏。這幾下出手,每一下都是乾淨利落,張無忌都瞧得清清楚楚,但實是快得不可思議,他竟被這駭人的手法鎮懾住了,失卻了行動之力。

  滅絕師太刺人心魄的目光瞧向張無忌,喝道:「出來!」周芷若走上一步,稟道:「師父,這人斷了雙腿,一直行走不得。」滅絕師太道:「做兩個雪橇,帶了他們去。」

  眾弟子齊聲答應。十餘名男弟子快手快腳的紮成兩個雪橇。兩名女弟子抬了蛛兒,兩名男弟子抬了張無忌,分別放上雪橇,拖橇跟在滅絕師太身後,向西奔馳。

  張無忌凝神傾聽蛛兒的動靜,不知她受傷輕重如何,奔出里許,才聽得蛛兒輕輕呻吟了一聲。張無忌大聲問道:「蛛兒,傷得怎樣?受了內傷沒有?」蛛兒道:「她折斷了我雙手腕骨,胸腹間似乎沒傷。」張無忌道:「內臟沒傷,那就好了。你用左手手肘去撞右手臂彎下三寸五分處,再用右手手肘去撞左手臂彎下三寸五分處,便可稍減疼痛。」

  蛛兒還沒答話,滅絕師太「咦」的一聲,回過頭來,瞪了張無忌一眼,說道:「這小子倒還精通醫理,你叫甚麼名字?」張無忌道:「在下姓曾,名阿牛。」滅絕師太道:「你師父是誰?」張無忌道:「我師父是鄉下小鎮上的一位無名醫生,說出來師太也不知道。」滅絕師太哼了一聲,不再理他。

  一行人直走到天明,才歇下來分食乾糧。

  周芷若拿了幾個冷饅頭,分給張無忌和蛛兒。她將饅頭遞給張無忌時,向他瞧了一眼,便轉開了頭。張無忌心中一陣激動,再也忍耐不住,輕聲說道:「漢水舟中餵飯之德,永不敢忘。」周芷若全身一震,轉頭向他瞧去,這時張無忌已剃去了鬍鬚,她瞧了好一會,突然間「啊」的一聲,臉現驚喜之色,道:「你……你……」張無忌知她終於認出了自己,緩緩點了點頭。周芷若輕聲問道:「身上寒毒,已好了嗎?」聲細如蚊,幾不可聞。張無忌輕聲道:「已經好了。」周芷若臉上一陣暈紅,便走了開去。

  其時蛛兒在張無忌身後,見周芷若驀地裏喜不自勝,隨即嘴唇微動,臉上又現羞色,雙目中卻是光采明亮,待她走開,便問張無忌:「她跟你說甚麼?」張無忌臉上一紅,道:「沒……沒……甚麼?」蛛兒哼了一聲,怒道:「當面撒謊!」

  各人歇了三個時辰,又即趕路,如此向西急行,直趕了三天,看來顯是要務在身。一眾男女弟子不論趕路休息,若不是非說話不可,否則誰都是一言不發,似乎都是啞巴一般。

  這時張無忌腿上骨傷早已癒合復元,隨時可以行走,但他不動聲色,有時還假意呻吟幾聲,好令滅絕師太不防,只待時機到來,便可救了蛛兒逃走。只是一路上所經之處都是莽莽平野,逃不多遠,立時便給追上,一時卻也不敢妄動。日間休息,晚間歇宿之時,張無忌忍不住總要向周芷若瞧上幾眼,但她始終沒再走到他跟前。

  ***

  又行了兩天,這日午後來到一片大沙漠中,地下積雪已融,兩個雪橇便在沙上滑行。

  正走之間,忽聽得馬蹄聲自西而來。滅絕師太做個手勢,眾弟子立時在沙丘之後隱身伏下。兩人分挺短劍,對住張無忌和蛛兒的後心,意思非常明白,峨嵋派是在伏擊敵人,張無忌等若是出聲示警,短劍向前一送,立時便要了他們的性命。

  聽馬蹄聲奔得甚急,但相距尚遠,過了好半天方始馳到近處。馬上乘客突然見到沙地中的足跡,勒馬注視。

  峨嵋大弟子靜玄師太拂塵一舉,數十名弟子分從埋伏處躍出,將乘者團團圍住。

  張無忌探首張望,只見共有四騎馬,乘者均穿白袍,袍上繡著一個紅色火焰。四人陡見中伏,齊聲吶喊,拔出兵刃,便往東北角上突圍。

  靜玄師太大叫:「是魔教的妖人,一個也不可放走了!」

  峨嵋派雖然人多,卻不以眾攻寡。兩名女弟子、兩名男弟子遵從靜玄師太呼喝號令,分別上前堵截。魔教的四人手持彎刀,出手甚是悍狠。但峨嵋派這次前來西域的弟子皆是派中英萃,個個武藝精強,鬥不七、八合,三名魔教徒眾分別中劍,從馬上摔了下來。

  餘下那人卻厲害得多,砍傷了一名峨嵋男弟子的左肩,奪路而走,縱馬奔出數丈。峨嵋派排行第三的靜虛師太叫道:「下來!」步法迅捷,欺到了那人背後,拂塵揮出,卷他左腿。那人回刀擋架,靜虛拂塵突然變招,刷的一聲,正好打在他的後腦。這一招擊中要害,拂塵中蘊蓄深厚內力,那人登時倒撞下馬。不料那人極是慓悍,身受重傷之下,竟圖與敵人同歸於盡,張開雙臂,疾向靜虛撲來。靜虛側身閃開,一拂塵又擊在他的胸口。

  便在此時,掛在那人坐騎項頸的籠子中忽有三隻白鴿振翅飛起。靜玄叫道:「玩甚麼古怪?」衣袖一抖,三枚鐵蓮子分向三鴿射去。兩鴿應手而落。第三枚鐵蓮子卻被躺在地下的一名白袍客打出暗器撞歪了準頭。一隻白鴿衝入雲端。峨嵋諸弟子暗器紛出,卻再也打它不著,眼見那鴿投東北方去了。靜玄左手一擺,男弟子拉起四名白袍客,站在她面前。

  自攻敵以至射鴿、擒人,滅絕師太始終冷冷的負手旁觀。張無忌心想:「她親自對蛛兒動手,那是對蛛兒十分看重了,想是因丁敏君雙腕震斷之故。這老尼若要攔下那隻白鴿,只一舉手之勞,有何難處?可是她偏生不理,任由眾弟子自行處理。」想起當年靜玄帶同紀曉芙等人上武當山向太師父祝壽,隱然與崑崙、崆峒諸派掌門人分庭抗禮,這些峨嵋派的大弟子顯然在江湖上都已頗有名望,任誰都能獨當一面,處分大事,對付魔教中的幾名徒眾,自不能再由滅絕師太出手,靜玄、靜虛親自動手,已然將對方的身份抬高了。

  一名女弟子拾起地下兩頭打死了的白鴿,從鴿腿上的小筒中取出一個紙卷,呈給靜玄。靜玄打開一看,說道:「師父,魔教已知咱們圍剿光明頂,這信是向天鷹教告急的。」她再看另一個紙卷,道:「一模一樣。可惜有一頭鴿兒漏網。」滅絕師太冷冷的道:「有甚麼可惜?群魔聚會,一舉而殲,豈不痛快?省得咱們東奔西走的到處搜尋。」靜玄道:「是!」

  張無忌聽到「向天鷹教告急」這幾個字,心下一怔:「天鷹教教主是我外公,不知他老人家會不會來?哼,你這老尼如此傲慢自大,卻未必是我外公的對手。」他本想乘機救了蛛兒逃走,這時好戲當前,卻要瞧瞧熱鬧,不想便走了。

  靜玄向四名白袍人喝問:「你們還邀了甚麼人手?如何得知我六派圍剿魔教的消息?」

  四個白袍人仰天慘笑,突然間一齊撲倒在地,一動也不動了。眾人吃了一驚。兩名男弟子俯身一看,但見四人臉上各露詭異笑容,均已氣絕,驚叫:「師姐,四個人都死了!」

  靜玄怒道:「妖人服毒自盡,這毒藥倒是厲害得緊,發作得這麼快。」靜虛道:「搜身。」四名男弟子應道:「是!」便要分別往屍體的衣袋中搜查。

  周芷若忽道:「眾位師兄小心,提防袋中藏有毒物。」四名男弟子一怔,取兵刃去挑屍體的衣袋,只見袋中蠕蠕而動,每人衣袋中各藏著兩條極毒小蛇,若是伸手入袋,立時便會給毒蛇咬中。眾弟子臉上變色,人人斥罵魔教徒眾行事毒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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