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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七


  忽聽得一個清脆的女子聲音說道:「曉芙,怎地如此不爭氣?走過去便走過去!」紀曉芙又驚又喜,回身叫道:「師父!」但背後並無人影,凝神一瞧,才見遠處有個身穿灰布袍的尼姑緩緩走來,正是峨嵋派掌門,師父滅絕師太。她身後還隨著兩名弟子,一是師姊丁敏君,一是師妹貝錦儀。

  金花婆婆見她相隔如此之遠,顏面都還瞧不清楚,但說話聲傳到各人耳中便如是近在咫尺一般,足見內力之深厚。滅絕師太盛名遠播,武林中無人不知,只是她極少下山,見過她一面的人可著實不多。走近身來,只見她約莫四十四、五歲年紀,容貌算得甚美,但兩條眉毛斜斜下垂,一副面相變得極是詭異,幾乎有點兒戲台上的吊死鬼味道。

  紀曉芙迎上去跪下磕頭,低聲道:「師父,你老人家好。」滅絕師太道:「還沒給你氣死,總算還好。」紀曉芙跪著不敢起來。但聽得站在師父身後的丁敏君低聲冷笑,知她在師父跟前已說了自己不少壞話,不由得滿背都是冷汗。滅絕師太冷冷的道:「這位婆婆叫你過去給她瞧瞧,為甚麼到今天還不死。你就過去給她瞧瞧啊。」

  紀曉芙道:「是。」站起身來,大步走到金花婆婆跟前,朗聲道:「金花婆婆,我師父來啦。你的強兇霸道,都給我收了起來罷。」

  金花婆婆咳嗽兩聲,向滅絕師太瞪視兩眼,點了點頭,說道:「嗯,你是峨嵋派的掌門,我打了你的弟子,你待怎樣?」

  滅絕師太冷冷的道:「打得很好啊。你愛打,便再打,打死了也不關我事。」

  紀曉芙心如刀割,叫道:「師父!」兩行熱淚流了下來。她知師父向來最是護短,弟子們得罪了人,明明理虧,她也要強辭奪理的維護到底,這時卻說出這幾句話來,那顯是不當她弟子看待了。

  金花婆婆道:「我跟峨嵋派無冤無仇,打過一次,也就夠啦。阿離,咱們走罷!」說著慢慢轉過身去。

  丁敏君不知金花婆婆是何來歷,見她老態龍鍾,病骨支離,居然對師父如此無禮,心下大怒,縱身疾上,攔在她的身前,喝道:「你也不向我師父賠罪,便這麼想走嗎?」說著右手拔劍,離鞘一半,作威嚇之狀。

  金花婆婆突然伸出兩根手指,在她劍鞘外輕輕一捏,隨即放開,笑道:「破銅爛鐵,也拿來嚇人嗎?」丁敏君怒火更熾,便要拔劍出鞘。那知一拔之下,這劍竟是拔不出來。阿離笑道:「破銅爛鐵,生了銹啦。」

  丁敏君再一使勁,仍是拔不出來。才知金花婆婆適才在劍鞘外這麼似乎漫不在意的一捏,已潛運內力,將劍鞘捏得向內凹入,將劍鋒牢牢咬住。丁敏君要拔是拔不出,就此作罷卻又心有不甘,脹紅了臉,神情極是狼狽。

  滅絕師太緩步上前,三根指頭挾住劍柄,輕輕一抖,劍鞘登時裂為兩片,劍鋒脫鞘而出,說道:「這把劍算不得是甚麼利器寶刃,卻也還不是破銅爛鐵。金花婆婆,你不在靈蛇島上納福,卻到中原來生甚麼事?」

  金花婆婆見到她三根手指抖劍裂鞘的手法,心中一凜,暗道:「這賊尼名聲極大,果然是有點真實功夫。」笑瞇瞇的道:「我老公死了,獨個兒在島上悶得無聊,因此出來到處走走,瞧瞧有沒合意的和尚道士,找一個回去作伴。」她特意說「和尚道士」,自是譏刺對方身為尼姑,卻也四處亂走。

  滅絕師太一雙下垂的眉毛更加垂得低了,長劍斜起,低沉嗓門道:「亮兵刃罷!」

  丁敏君、紀曉芙等從師以來,從未見過師父和人動手,尤其紀曉芙知道金花婆婆的武功怪異莫測,更是關切。

  張無忌的手臂仍被阿離抓著,上身越來越麻,叫道:「快放開我!你拉著我幹嘛?」阿離見紀曉芙在旁有插手干預之勢,若不放開,她必上前動手,那時還是非放了他不可,於是用力一摔,放鬆了他手臂,冷冷的道:「瞧你逃得掉嗎?」

  金花婆婆淡淡一笑,說道:「當年峨嵋派郭襄郭女俠劍法名動天下,自然是極高的,但不知傳到徒子孫手中,還剩下幾成?」

  滅絕師太森然道:「就算只剩下一成,也足以掃蕩邪魔外道。」

  金花婆婆雙眼凝視對方手中長劍的劍尖,一瞬也不瞬,突然之間,舉起手中拐杖,往劍身上疾點。滅絕師太長劍抖動,往她肩頭刺去。金花婆婆咳嗽聲中,舉杖橫掃。滅絕師太身隨劍走,如電光般游到了對手身後,腳步未定,劍招先到。金花婆婆卻不回身,倒轉拐杖,反手往她劍刃上砸去。

  兩人三、四招一過,心下均已暗讚對方了得。猛聽得噹的一聲響,滅絕師太手中的長劍已斷為兩截,原來劍杖相交,長劍被拐杖震斷。

  旁觀各人除了阿離外,都吃了一驚。看金花婆婆手中的拐杖灰黃黝黑,毫不起眼,似乎非金非鐵,居然能砸斷利劍,那自是憑借她深厚充沛的內力了。但金花婆婆和滅絕師太適才兵刃相交,卻知長劍所以斷絕,乃是靠著那拐杖的兵刃之利,並非自己功力上勝了。她這拐杖乃靈蛇島旁海底的特產,叫作「珊瑚金」,是數種特異金屬混和了珊瑚,在深海中歷千萬年而化成,削鐵如切豆腐,打石如敲棉花,不論多麼鋒利的兵刃,遇之立折。

  金花婆婆當下也不進迫,只是拄杖於地,撫胸咳嗽。紀曉芙、丁敏君、貝錦儀三名峨嵋弟子生怕師父已受了傷,一齊搶到滅絕師太身旁照應。

  阿離手掌一翻,又已抓住了張無忌的手腕,笑道:「我說你逃不了,是不是?」這一下仍是出其不意,張無忌仍是沒能讓開,脈門被扣,又是半身酸軟。他兩次著了這小姑娘的道兒,又羞又怒,又氣又急,飛右足向她腰間踢去。阿離手指加勁,張無忌的右足只踢出半尺,便抬不起來了。他怒叫:「你放不放手?」阿離笑道:「我不放,你有甚麼法子?」

  張無忌猛地一低頭,張口便往她手背上用力咬去。阿離只覺手上一陣劇痛,大叫一聲:「啊唷!」鬆開右手,左手五根指爪卻向張無忌臉上抓到。張無忌忙向後躍,但已然不及,被她中指的指甲刺入肉裏,在右臉劃了一道血痕。阿離右手的手背上更是血肉模糊,被張無忌這一口咬得著實厲害,痛得險些便要哭了出來。

  兩個孩子在一旁打鬥,金花婆婆卻目不旁視,一眼也沒瞧他們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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