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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〇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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行到向晚,離雙井子已不過十餘里路,祝鏢頭見都大錦神情鬱鬱,說道:「總鏢頭,今日此事,那也不必介懷,山高水長,江湖上他年總有相逢之時,瞧武當七俠的威風又能使得到幾時?」都大錦歎道:「有一件事,我心中好生懊悔。」祝鏢頭道:「甚麼事?」 說到此處,忽聽得身後馬蹄聲響,一乘馬自後趕來,蹄聲得得,行得甚是悠閒,但說也奇怪,那馬卻越追越近。眾人回頭瞧時,原來那馬四腿特長,身子較之尋常馬匹高了一尺有餘,腿一長,自然走得快了。那馬是匹青驄,遍體油毛。 祝鏢頭讚了句:「好馬!」又道:「總鏢頭,咱們沒甚麼幹得不對啊?」都大錦黯然道:「我是說二十五年前的事。那時我在少林寺學藝滿師。恩師留我再學五年,把一套大韋陀掌學全了。當時我年少氣盛,自以為憑著當時的本事,已足以在江湖上行走,不耐煩再在寺中吃苦,不聽恩師之言。唉,當年若能多下五年苦功,今日又怎會把甚麼武當七俠放在眼內,也不致受他們這番羞辱了……」正說到此處,那青馬從鏢隊身旁掠過,馬上乘者斜眼向都大錦和祝鏢頭打量了幾眼,臉上大有詫異之色。 都大錦見有生人行近,當即住口,見馬上乘者是個二十一、二歲的少年,面目俊秀,雖然略覺清臞,但神朗氣爽,身形的瘦弱竟掩不住一股慓悍之意。那少年抱拳道:「借光,借光。」他胯下青驄馬邁開長腿,越過鏢隊,一直向前去了。 都大錦望著那人後影,道:「祝賢弟,你瞧這是何等樣的人物?」祝鏢頭道:「他從山上下來,說不定也是武當派的弟子了。只是他沒帶兵刃,身子又這般瘦弱,似乎不是練家子的模樣。」剛說了這句話,那少年突然圈轉馬頭,奔了回來,遠遠抱拳道:「勞駕!小弟有句話動問,請勿見怪。」 都大錦見他說得客氣,便勒馬說道:「尊駕要問甚麼事?」那少年望了望趟子手中高舉著的躍鯉鏢旗,道:「貴局可是臨安府龍門鏢局嗎?」祝鏢頭道:「正是!」那少年道:「請問幾位高姓大名?貴局都總鏢頭可好?」祝鏢頭雖見他彬彬有禮,但江湖上人心難測,不能逢人便吐真言,說道:「在下姓祝。朋友貴姓?和敝局都總鏢頭可是相識?」 那少年翻身下鞍,一手牽韁,走上幾步,說道:「在下姓張,賤字翠山。素仰貴局都總鏢頭大名,只是無緣得見。」 他這一報名自稱「張翠山」,都大錦和祝、史二鏢頭都是一驚。張翠山在武當七俠中名列第五。近年來武林中多有人稱道他的大名,均說他武功極是了得,想不到竟是這樣一個文質彬彬、弱不禁風的少年。都大錦將信將疑,縱馬上前,道:「在下便是都大錦,閣下可是江湖上人稱『銀鉤鐵劃』的張五俠嗎?」 那少年微笑道:「甚麼俠不俠的,都總鏢頭言重了。各位來到武當,怎地過門不入?今日正是家師九十壽誕之期,倘若不耽誤各位要事,便請上山去喝杯壽酒如何?」 都大錦聽他說得誠懇,後想:「武當七俠人品怎地如此大不相同?那六人傲慢無禮,這位張五俠卻十分的謙和可親。」於是也躍下馬來,笑道:「倘若令師兄也如張五俠這般愛朋友,我們這時早在武當山上了。」張翠山道:「怎麼?總鏢頭見過我師兄了?是那一個?」 都大錦心想:「你真會做戲,到這時還在假作癡呆。」說道:「在下今日運氣不差,一日之間,武當七俠人人都會遍了。」張翠山「啊」的一聲,呆了一呆,問道:「我俞三哥你也見到了嗎?」都大錦道:「俞岱巖俞三俠嗎?我可不知那一位是俞三俠。只是六個人一起見了,俞三俠總也在內。」 張翠山道:「六個人?這可奇了?是那六個啊?」都大錦怫然道:「你這幾位師兄弟不肯通名道姓,我怎知道?閣下既是張五俠,那六位自然是宋大俠以至莫七俠六位了。」他說到每個「俠」字,都頓了一頓,聲音拖長,頗含譏諷之意。 但張翠山正自思索,並沒察覺,又問:「都總鏢頭當真見了?」都大錦道:「不但是我見了,我這鏢行一行人數十對眼睛,齊都見了。」張翠山搖頭道:「那決計不會,宋師哥他們今日一直在山上紫霄宮侍奉師父,沒下山一步。師父和宋師哥見俞三哥過午還不上山,命小弟下山等候,怎地都鏢頭會見到宋師哥他們?」 都大錦道:「那位臉頰上生了一顆大黑痣,痣上有三莖長毛的,是宋大俠呢?還是俞二俠?」張翠山一楞,道:「我師兄弟之中,並無一人頰上有痣,痣上生毛。」 都大錦聽了這幾句話,一股涼氣從心底直冒上來,說道:「那六人自稱是武當六俠,既在武當山下現身,其中又有兩個是黃冠道人,我們自然……」張翠山插口道:「我師父雖是道人,但他所收的卻都是俗家弟子。那六人自稱是『武當六俠』嗎?」 都大錦回思適才情景,這才想起,是自己一上來便把那六人當作武當六俠,對方卻並無一句自表身份的言語,只是對自己的誤會沒加否認而已,不禁和祝史二鏢頭面面相覷,隔了半晌,才道:「如此說來,這六人只怕不懷好意,咱們快追!」說著翻身上馬,撥過馬頭,順著上坡的山路急馳。 張翠山也跨上了青驄馬。那馬邁開長腿,不疾不徐的和都大錦的坐騎齊肩而行。張翠山道:「那六人混冒姓名,都兄便由得他們去罷!」都大錦氣喘喘的道:「可是那人呢?俺受人重囑,要將那人送上武當山來交給張真人。這六人假冒姓名,接了那個人去,只怕……只怕事情要糟……」張翠山道:「都兄送誰來給我師父?那六人接了誰去?」 都大錦催馬急奔,一面將如何受人囑託送一個身受重傷之人來到武當山之事說了。張翠山頗為詫異,問道:「那受傷之人是甚麼姓名?年貌如何?」都大錦道:「也不知他姓甚名誰,他傷得不會說話,不能動彈,只剩下一口氣了。這人約莫三十左右年紀。」跟著說了俞岱巖的相貌模樣。 張翠山大吃一驚,叫道:「這……這便是我俞三哥啊。」他雖心中慌亂,但片刻間隨即鎮定,左手一伸,勒住了都大錦的馬韁。 那馬奔得正急,被張翠山這麼一勒,便即硬生生的陡地停住,再也上前不得半步,嘴邊鮮血長流,縱聲而嘶。都大錦斜身落鞍,刷的一聲,拔出了單刀,心下暗自驚疑,瞧不出此人身形瘦弱,這一勒之下,竟能立止健馬。 張翠山道:「都大哥不須誤會,你千里迢迢的護送我俞三哥來此,小弟只有感激,決無別意。」都大錦「嗯」了一聲,將單刀刀頭插入鞘中,右手仍是執住刀柄。 張翠山道:「我俞三哥怎會受傷?對頭是誰?是何人請都大哥送他前來?」對這三句問話,都大錦卻是一句也答不上來。張翠山鄒起眉頭,又問:「接了我俞三哥去的人是怎生模樣?」史鏢頭口齒靈便,搶著說了。張翠山道:「小弟先趕一步。」一抱拳,縱馬狂奔。 青驄馬緩步而行,已然迅疾異常,這一展開腳力,但覺耳邊風生,山道兩旁樹木不住倒退。武當七俠同門學藝,連袂行俠,當真情逾骨肉,張翠山聽得師哥身受重傷,又落入了不明來歷之人手中,心急如焚,不住的催馬,這匹駿馬便立時倒斃,那也顧不得了。 一口氣奔到了草店,那是一處三岔口,一條路通向武當山,另一條路東北而行至鄖陽。張翠山心想:「這六人若是好心送俞三哥上山,那麼適才下山時我定會撞到。」雙腿一挾,縱馬向東北追了下去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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