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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一〇


  白自在怒道:「放他的狗屁!長樂幫是甚麼東西?石破天又是甚麼東西?他長樂幫來了多少人?」

  耿萬鍾道:「他們一起只五個人,除了石清夫婦倆、謝煙客和石破天之外,還有一個年輕姑娘,說是丁不三的孫女兒。」

  石破天聽得丁璫也到了,不禁眉頭一皺,側眼向阿綉瞧去,只見她一雙妙目正凝視著自己,不由得臉上一紅,轉開了頭,心想:「她叫我冒充石中玉,好救石莊主夫婦的性命,怎麼她自己又和石中玉來了?是了,想必她和石中玉放心不下,怕我吃虧,說不定在凌霄城中送了性命,是以冒險前來相救。謝先生當然是為救我而來的了。」

  白自在道:「區區五人,何足道哉?你有沒跟他們說:凌霄城城主、雪山派掌門人白老爺子,是古往今來劍法第一、拳腳第一、內功第一、暗器第一的大英雄、大豪傑、大俠士、大宗師?」

  耿萬鍾道:「這個……這個……他們既是武林中人,自必久聞師父的威名。」

  白自在道:「是啊,這可奇了!既知我的威名,怎麼又敢到凌霄城來惹事生非?啊,是了!我在這石室中小隱,以避俗事,想必已傳遍了天下。大家都以為白老爺子金盆洗手,不再言武,是以欺上門來啦。嘿嘿!你瞧,你師父這棵大樹一不遮蔭,你們立刻便糟啦。」

  史婆婆怒道:「你自個兒在這裏臭美吧!大夥兒跟我出去瞧瞧。」說著快步而出。白萬劍、成自學等都跟了出去。

  石破天正要跟著出去,忽聽得白自在叫道:「你這小子留著,我來教訓教訓你。」

  石破天停步,轉過身來。阿綉本已走到門邊,關心石破天的安危,也退了回來,她想爺爺半瘋不瘋,和石破天比試內力,只怕下手不分輕重而殺了他,自己功力不濟,危急之際卻無法出手解救,叫道:「奶奶,爺爺真的要跟……跟他比試呢!」

  史婆婆回過頭來,對白自在道:「你要是傷了我徒兒性命,我這就上碧螺山去,一輩子也不回來了。」白自在大怒,叫道:「你……你說甚麼話?」

  史婆婆更不理睬,揚長出了石牢,反手帶上石門,牢中登時黑漆一團。

  ***

  阿綉俯身拾起白自在腳邊的鑰匙,替爺爺打開了足鐐手銬,說道:「爺爺,你就教他幾招武功吧。他沒練過多少功夫,本領是很差的。」

  白自在大樂,笑道:「好,我只須教他幾招,他便終身受用不盡。」

  石破天一聽,正合心意,他聽白自在不住口的自稱甚麼「古往今來拳腳第一」云云,自己當然鬥他不過,由「比劃」改為「教招」,自是求之不得,忙道:「多謝老爺子指點。」

  白自在笑道:「很好,我教你幾招最粗淺的功夫,深一些的,諒你也難以領會。」

  阿綉退到門邊,推開牢門,石牢中又明亮了起來。石破天陡見白自在站直了身子,幾乎比自己高一個頭,神威凜凜,直如天神一般,對他更增敬畏,不由自主的退了兩步。

  白自在笑道:「不用怕,不用怕,爺爺不會傷你。你瞧著,我這麼伸手,揪住你的後頸,便摔你一個觔……」右手一探,果然已揪住了石破天後頸。

  這一下出手既快,方位又奇,石破天如何避得,只覺他手上力道大得出奇,給他一抓之下,身子便欲騰空而起,急忙凝力穩住,右臂揮出,格開他手臂。

  白自在這一下明明已抓住他後頸要穴,豈知運力一提之下,石破天起而復墜,竟沒能將他提起,同時右臂被他一格,只覺臂上酸麻,只得放開了手。他「噫」的一聲,心想:「這小子的內力果然了得。」左手探出,又已抓住他胸口,順勢一甩,卻仍是沒能拖動他身子。

  這第二下石破天本已早有提防,存心閃避,可是終究還是被他一出手便即抓住,心下好生佩服,讚道:「老爺子果然了得,這兩下便比丁不四爺爺厲害得多。」

  白自在本已暗自慚愧,聽他說自己比丁不四厲害得多,又高興起來,說道:「丁不四如何是我對手?」左腳隨著絆去。石破天身子一幌,沒給他絆倒。

  白自在一揪、一抓、一絆,接連三招,號稱「神倒鬼跌三連環」,實是他生平的得意絕技,那裏是甚麼粗淺功夫了?數十年來,不知有多少成名的英雄好漢曾栽在這三連環之下,那知此刻這三招每一招雖都得手,但碰上石破天渾厚無比的內力,竟是一招也不能奏效。

  那日他和丁氏兄弟會面,聽丁不四言道史婆婆曾到碧螺山盤桓數日,又妒又怒,竟至神智失常,今日見到愛妻歸來,得知碧螺山之行全屬虛妄,又見到了阿綉,心中一喜,瘋病已然好了大半,但「武功天下第一」的念頭,自己一直深信不疑,此刻連環三招居然摔不倒這少年,怒火上升,腦筋又糊塗起來,呼的一掌,向他當胸拍去,竟然使出了三四成力道。

  石破天見掌勢兇猛,左臂橫擋,格了開去。白自在左拳隨即南出,石破天閃身欲避,但白自在這一拳來勢奇妙,砰的一聲,已擊中他的右肩。

  阿綉「啊」的一聲驚呼。石破天安慰她道:「不用擔心,我也不大痛。」

  白自在怒道:「好小子,你不痛?再吃我一拳。」這一拳被石破天伸手格開了。白自在連續四拳,第四拳拳中夾腿,終於踢中石破天的左胯。

  阿綉見他二人越鬥越快,白自在發出的拳腳,石破天只能擋架得一小半,倒有一大半都打在他身上,初時十分擔憂,只叫:「爺爺,手下留情!」但見石破天臉色平和,並無痛楚之狀,又略寬懷。

  白自在在石破天身上連打十餘下,初時還記得妻子之言,只使三四成力道,生怕打傷了他,但不論是拳是掌,打在他的身上,石破天都不過身子一幌,便若無其事的承受了去。

  白自在又驚又怒,出手漸重,可是說也奇怪,自己儘管加力,始終無法將對方擊倒。他吼叫連連,終於將全身勁力都使了出來。霎時之間,石牢中拳腳生風,只激得石柱上的鐵鍊叮叮噹噹響個不停。

  阿綉但覺呼吸為艱,雖已貼身於門背,仍是難以忍受,只得推開牢門,走到外間。她眼見爺爺一拳一掌的打向石破天身上,不忍多看,反手帶上石門,雙手合什,暗暗禱告:「老天爺保佑,別讓他二人這場打鬥生出事來,最好是不分勝敗,兩家罷手。」

  只覺背脊所靠的石門不住搖幌,鐵鍊撞擊之聲愈來愈響,她腦子有些暈眩,倒似足底下的地面也有些搖動了。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,突然之間,石門不再搖幌,鐵鍊聲也已止歇。

  阿綉貼耳門上,石牢中竟半點聲息也無,這一片靜寂,令她比之聽到天翻地覆的打鬥之聲更是驚恐:「若是爺爺勝了,他定會得意洋洋,哈哈大笑。如是石郎得勝,他定然會推門出來叫我,怎麼一點聲音也沒有?難道有人身受重傷?莫非兩人都力竭而死?」

  她全身發抖,伸手緩緩推開石門,雙目緊閉,不敢去看牢中情形,唯恐一睜開眼來,見到有一人屍橫就地,甚至是兩人都嘔血身亡。又隔了好一會,這才眼睜一線,只見白自在和石破天二人都坐在地下,白自在又目緊閉,石破天卻是臉露微笑的向著自己。

  阿綉「哦」的一聲,長吁了口氣,睜大雙眼,看清楚石破天伸出右掌,按在白自在的後心,原來是在助他運氣療傷。阿綉道:「爺爺……受了傷?」石破天道:「沒有受傷。他一口氣轉不過來,一會兒就好了!」阿綉右手撫胸,說道:「謝天謝……」

  突然之間,白自在一躍而起,喝道:「甚麼一口氣轉不過來?我……我這口氣可不是轉過來了麼?」伸掌又要向石破天頭頂擊落,猛覺一雙手掌疼痛難當,提掌看時,但見雙掌已腫成兩個圓球相似,紅得幾乎成了紫色,這一掌若是打在石破天身上,只怕自己的手掌非先破裂不可。

  他一怔之下,已明其理,原來眼前這小子內力之強,實是匪夷所思,自己數十招拳掌招呼在他身上,都給他內力反彈出來,每一拳每一掌如都擊在石牆之上,對方未曾受傷,自己的手掌卻抵受不住了,跟著覺得雙腳隱隱作痛,便如有數千萬根細針不斷鑽刺,知道自己踢了他十幾腳,腳上已受到反震。

  他呆立半晌,說道:「罷了,罷了!」登覺萬念俱灰,甚麼「古往今來內功第一」云云,實是大言不慚的欺人之談,拿起足鐐手銬,套在自己手足之上,喀喇喀喇數聲,都上了鎖。

  阿綉驚道:「爺爺,你怎麼啦?」

  白自在轉過身子,朝著石壁,黯然道:「我白自在狂妄自大,罪孽深重,在這裏面壁思過。你們快出去,我從此誰也不見。你叫奶奶上碧螺山去吧,永遠別回凌霄城來。」

  阿綉和石破天面面相覷,不知如何是好。過了好一會,阿綉埋怨道:「都是你不好,為甚麼這般逞強好勝?」石破天愕然道:「我……我沒有啊,我一拳也沒打到你爺爺。」

  阿綉白了他一眼,道:「他單是『我的』爺爺嗎?你叫聲『爺爺』,也不怕辱沒了你。」石破天心中一甜,低聲叫道:「爺爺!」

  白自在揮手道:「快去,快去!你強過我,我是你孫子,你是我爺爺!」

  阿綉伸了伸舌頭,微笑道:「爺爺生氣啦,咱們快跟奶奶說去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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