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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二


  張三笑道:「不礙事!」衣袖輕揮,兩塊黃澄澄的東西從袖中飛了出來,分別射向兩柄飛刀,噹的一聲,兩塊黃色之物由豎變橫,托著飛刀向高三娘子撞去。

  從風聲聽來,這飛撞之力甚是凌厲,高三娘子雙手齊伸,抓住了兩塊黃色之物,只覺雙臂震得發痛,上半身盡皆酸麻,低頭看時,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,托著飛刀的黃色之物,正是那兩塊追魂奪命的賞善罰惡銅牌。

  她早就聽人說過善惡二使的規矩,只要伸手接了他二人交來的銅牌,就算是答允赴俠客島之宴,再也不能推託。霎時之間,她臉上更無半分血色,身子也不由自主的微微發抖,乾笑道:「哈哈,要我……我……我去喝俠客島……喝……臘八……粥」聲音苦澀不堪,旁人聽著都不禁代她難受。

  張三仍是笑嘻嘻的道:「貝先生,你們安排下機關,騙我三弟來冒充幫主。他是個忠厚老實之人,不免上當。我張三、李四卻不忠厚老實了。我們來邀客人,豈有不查個明白的?倘然邀錯了人,鬧下天大的笑話,張三、李四顏面何存?長樂幫幫主這個正主兒,我們早查得清清楚楚,倒花了不少力氣,已找了來放在這裏。兄弟,咱們請正主兒下來,好不好?」李四道:「不錯,該當請他下來。」伸手抓住兩張圓凳,呼的一聲,向屋頂擲了上去。

  只聽得轟隆一聲響亮,屋頂登時撞出了一個大洞,泥沙紛落之中,挾著一團物事掉了下來,砰的一聲,摔在筵席之前。

  群豪不約而同的向旁避了幾步,只見從屋頂摔下來的竟然是一個人。這人縮成一團,蜷伏於地。

  李四左手食指點出,嗤嗤聲響,解開了那人的穴道。那人便慢慢站了起來,伸手揉眼,茫然四顧。

  眾人齊聲驚呼,有的說:「他,他!」有的說:「怎……怎麼……」有的說:「怪……怪了!」眾人見到李四凌虛解穴,以指風撞擊數尺外旁人的穴道,這等高深的武功向來只是耳聞,從未目睹,人人已是驚駭無已,又見那人五官面目宛然便是又一個石破天,只是全身綾羅,服飾華麗,更感詫異。

  只聽那人顫聲道:「你……你們又要對我怎樣?」

  張三笑道:「石幫主,你躲在揚州妓院之中,數月來埋頭不出,艷福無邊。貝先生他們到處尋你不著,只得另外找了個人來冒充你幫主。但你想瞞過俠客島使者的耳目,可沒這麼容易了。我們來請你去喝臘八粥,你去是不去?」說著從袖中取出兩塊銅牌,托在手中。

  那少年臉現懼色,急退兩步,顫聲道:「我……我當然不去。我幹麼……幹麼要去?」

  石破天奇道:「大哥,這……這到底是怎麼回事?」

  張三笑道:「三弟,你瞧這人相貌跟你像不像?長樂幫奉他為幫主,本是要他來接銅牌的,可是這人怕死,悄悄躲了起來,貝先生他們無可奈何,便騙了你來頂替他作幫主。可是你大哥、二哥還是將他揪了出來,叫你作不成長樂幫的幫主,你怪不怪我?」

  石破天搖搖頭,目不轉睛的瞧著那人,過了半晌,說道:「媽媽,爹爹,叮叮噹噹,貝先生,我……我早說你們認錯了人,我不是他,他……他才是真的。」

  閔柔搶上一步,顫聲道:「你……你是玉兒?」那人點了點頭,道:「媽,爹,你們都在這裏。」

  白萬劍踏上一步,森然道:「你還認得我麼?」那人低下了頭,道:「白師叔,眾……眾位師叔,也都來了。」白萬劍嘿嘿冷笑,道:「我們都來了。」

  貝海石皺眉道:「這兩位容貌相似,身材年歲又是一樣,到底那一位是本幫的幫主,我可認不出來,這當真是天下之大,無奇不有。你……你才是石幫主,是不是?」那人點了點頭。貝海石道:「這些日子中,幫主卻又到了何處?咱們到處找你不到。後來有人見到這個……這個少年,說道幫主是在摩天崖上,我們這才去請了來,咳咳……真正想不到……咳咳……」那人道:「一言難盡,慢慢再說。」

  廳上突然間寂靜無聲,眾人瞧瞧石破天,又瞧瞧石幫主,兩人容貌果然頗為肖似,但並立在一起,相較之下,畢竟也大為不同。石破天臉色較黑,眉毛較粗,不及石幫主的俊美文秀,但若非同時現身,卻也委實不易分辨。過了一會,只聽得閔柔抽抽噎噎的哭了出來。

  白萬劍說道:「容貌可以相同,難道腿上的劍疤也是一般無異,此中大有情弊。」丁璫忍不住也道:「這人是假的。真的天哥,左肩上有……有個疤痕。」石清也是懷疑滿腹,說道:「我那孩兒幼時曾為人暗器所傷。」指著石破天道:「這人身上有此暗器傷痕,到底誰真誰假,一驗便知。」眾人瞧瞧石破天,又瞧瞧那華服少年,都是滿腹疑竇。

  張三哈哈笑道:「既要偽造石幫主,自然是一筆一劃,都要造得真像才行。真的身上有疤,假的當然也有。貝大夫這『著手成春』四個字外號,難道是白叫的嗎?他說我三弟昏迷多日,自然是那時候在我三弟身上作上了手腳。」突然間欺近身去,隨手在那華服少年的肩頭、左腿、左臀三處分別抓了一下。那少年衣褲上登時被他抓出了三個圓孔,露出雪白的肌膚來。

  只見他肩頭有疤、腿上有傷、臀部有痕,與丁璫、白萬劍、石清三人所說盡皆相符。

  眾人都是「啊」的一聲驚呼,既訝異張三手法之精,這麼隨手幾抓絲毫不傷皮肉,而切割衣衫利逾並剪,復見那少年身上的疤痕,果與石破天身上一模一樣。

  丁璫搶上前去,顫聲道:「你……你……果真是天哥?」那少年苦笑道:「叮叮噹噹,這麼些日子不見你,我想得你好苦,你卻早將我拋在九霄雲外了。你認不得我,可是你啊,我便再隔一千年,一萬年,也永遠認得你。」丁璫聽他這麼說,喜極而泣,道:「你……你才是真的天哥。他……他可惡的騙子,又怎說得出這些真心情意的話來?我險些兒給他騙了!」說著向石破天怒目而視,同時情不自禁的伸手拉住了那少年的手。那少年將手掌緊了一緊,向她微微一笑。丁璫登覺如坐春風,喜悅無限。

  石破天走上兩步,說道:「叮叮噹噹,我早就跟你說,我不是你的天哥,你……你生不生我的氣?」

  突然間啪的一聲,他臉上熱辣辣的著了個耳光。

  丁璫怒道:「你這騙子,啊唷,啊唷!」連連揮手,原來她這一掌打得甚是著力,卻被石破天的內力反激出來,震得她手掌好不疼痛。

  石破天道:「你……你的手掌痛嗎?」丁璫怒道:「滾開,滾開,我再也不要見你這無恥的騙子!」石破天黯然神傷,喃喃道:「我……我不是故意騙你的。」丁璫怒道:「還說不是故意?你肩頭偽造了個傷疤,幹麼不早說?」石破天搖頭道:「我自己也不知道!」丁璫頓足道:「騙子,騙子,你走開!」一張俏臉蛋脹得通紅。

  石破天眼中淚珠滾來滾去,險些便要奪眶而出,強自忍住,退了開去。

  石清轉頭問貝海石道:「貝先生,這……這位少年,你們從何處覓來?我這孩兒,又如何給你們硬栽為貴幫的幫主?武林中朋友在此不少,還得請你分說明白,以釋眾人之疑。」

  貝海石道:「這位少年相貌與石幫主一模一樣,連你們玄素雙劍是親生的父母,也都分辨不出。我們外人認錯了,怕也難怪吧?」

  石清點了點頭,心想這話倒也不錯。

  閔柔卻道:「我夫婦和兒子多年不見,孩子長大了,自是不易辨認。貝先生這幾年來和我孩子日日相見,以貝先生之精明,卻是不該認錯的。」

  貝海石咳嗽幾聲,苦笑道:「這……這也未必。」那日他在摩天崖見到石破天,便知不是石中玉,但遍尋石中玉不獲,正自心焦如焚,靈機一動,便有意要石破天頂替。恰好石破天渾渾噩噩,安排起來容易不過,這番用心自是說甚麼也不能承認的,又道:「石幫主接任敝幫幫主,那是憑武功打敗了司徒前幫主,才由眾兄弟群相推戴。石幫主,此事可是有的?『硬栽』二字,從何說起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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