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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三


  卻聽得呼的一聲,沖虛的身子騰空而起,向後飛出,正好重重的撞上了他自己的坐騎。沖虛腳下踉蹌,連使「千斤墜」功夫,這才定住,那匹馬給他這麼一撞,卻長嘶一聲,前腿跪倒。原來石破天內力充沛,沖虛大力掀他,沒能掀動,自己反而險些摔一個大觔斗。

  這一下人人都瞧得清楚,自是都大吃一驚。石清夫婦在揚州城外土地廟中曾和石破天交劍,知他內力渾厚,但決計想不到他內力修為竟已到了這等地步,單藉反擊之力,便將上清觀中一位一等一的高手如此憑空摔出。

  沖虛站定身子,左手在腰間一搭,已拔出長劍,氣極反笑,說道:「好,好,好!」連說了三個「好」,才調勻了氣息,說道:「師弟、師妹調教出來的弟子果然是不同凡響,我這可要領教領教。」說著長劍一挺,指向石破天胸口。

  石破天退了一步,連連搖手,道:「不,不,我不和你打架。」

  天虛瞧出石破天的武功修為非同小可,心想沖虛師弟和他相鬥,以師伯的身份,勝了沒甚麼光采,若是不勝,更成了大大的笑柄,眼見石破天退讓,正中下懷,便道:「都是自己人,又較量甚麼?便要切磋武藝,也不忙在這一時三刻。」

  石破天道:「是啊,你們是石莊主、石夫人的師兄,我一出手又打死了你們,就大大不好了。」他全然不通人情世故,只怕自己毒掌出手,又殺死了對方,隨口便說了出來。

  上清觀群道素以武功自負,那想到他實是一番好意,一聽之下,無不勃然大怒。十多名道人中,倒有七八個鬍子氣得不住顫動。石清出喝:「你說甚麼?不得胡言亂語。」

  沖虛遵從掌門師兄的囑咐,已然收劍退開,聽石破天這句凌辱藐視之言,那裏還再忍耐得住?大踏步上前,喝道:「好,我倒想瞧瞧你如何將我們都打死了,出招吧!」石破天不住搖手,道:「我不和你動手。」沖虛愈益惱怒,道:「哼,你連和我動手也不屑!」刷的一劍,刺向他的肩頭。他見石破天手中並無兵刃,這一劍劍尖所指之處並非要害,他是上清觀中的劍術高手,臨敵的經歷雖比不上石清夫婦,出招之快卻絲毫不遜。

  石破天一閃身沒能避開,只聽得噗的一聲輕響,肩頭已然中劍,立時鮮血冒出。閔柔驚叫:「哎喲!」沖虛喝道:「快取劍出來!」

  石破天尋思:「你是石夫人的師兄,適才我已誤殺了她兩個師兄,若再殺你,一來對不起石夫人,二來我也成為大壞人了。」當沖虛一劍刺來之時,他若出掌劈擊,便能擋開,但他怕極了自己掌上的劇毒,雙手負在背後,用力互握,說甚麼也不肯出手。

  上清觀群道見了他這般模樣,都道他有心藐視,即連修養再好的道人也都大為生氣。有人便道:「沖虛師兄,這小子狂妄得緊,不妨教訓教訓他!」

  沖虛道:「你真是不屑和我動手?」刷刷又是兩劍。他出招實在太快,石破天對劍法又無多大造詣,身子雖然急閃,仍是沒能避開,左臂右胸又各中了一劍。幸好沖虛劍下留情,只是逼他出手,並非意欲取他性命,這兩劍一刺中他皮肉,立時縮回,所傷甚輕。

  閔柔見愛子連中三處劍傷,心疼無比,眼見沖虛又是一劍刺出,噹的一聲,立時揮劍架開,只聽得噹噹噹噹,便如爆豆般接連響了一十三下,瞬息間已拆了一十三招。沖虛連攻一十三劍,閔柔擋了一十三劍,兩人都是本派好手,這「上清快劍」施展出來,直如星丸跳擲,火光飛濺,迅捷無倫。這一十三劍一過,群道和石清都忍不住大叫一聲:「好!」

  場上這些人,除了石破天外,個個是上清觀一派的劍術好手,眼見沖虛這一十三劍攻得凌厲剽悍,鋒銳之極,而閔柔連擋一十三劍,卻也是綿綿密密,嚴謹穩實,兩人在彈指之間一攻一守,都施展了本門劍術的巔峰之作,自是人人瞧得心曠神怡。

  天虛知道再鬥下去,兩人也不易分出勝敗,問道:「閔師妹,你是護定這少年了?」

  閔柔不答,眼望丈夫,要他拿一個主意。

  石清道:「這孩子目無尊長,大膽妄為,原該好好教訓才是。他連中沖虛師兄三劍,幸蒙師兄劍下留情,這才沒送了他的小命。這孩子功夫粗淺,怎配和沖虛師兄過招?孩子,快向眾位師伯磕頭陪罪。」

  沖虛大聲道:「他明明瞧不起人,不屑動手。否則怎麼說一出手便將我們都打死了?」

  石破天攤開手掌,見掌心中隱隱又現紅雲藍線,嘆了口氣,說道:「我這一雙手老是會闖禍,動不動便打死人。」

  上清觀群道又是人人變色。石清聽他兀自狂氣逼人,討那嘴頭上的便宜,心下也不禁生氣,喝道:「你這小子當真不知天高地厚,適才沖虛師伯手下留情,才沒將你殺死,你難道不知麼?」石破天道:「我……我……我也不想殺死他,因此也是手下留情。」石清大怒,登時便想搶上去揮拳便打。他身形稍動,閔柔立知其意,當即拉住了他左臂,這一拉雖然使力不大,石清卻也不動了。

  沖虛適才向石破天連刺三劍,見他閃避之際,顯然全未明白本門劍法的精要所在,而內力卻又如此強勁,以武功而論,頗不像是石清夫婦的弟子,心下已然起疑,而當石破天舉掌察看之時,又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腥臭,更是疑竇叢生,喝問:「小子,你是誰的徒弟,卻學得這般貧嘴滑舌?」

  石破天道:「我……我……我是金烏派的開山大弟子。」

  沖虛一怔,心想:「甚麼金烏派,銀烏派?武林中可沒這個門派,這小子多半又在胡說八道。」便冷笑道:「我還道閣下是石師弟的高足呢。原來不是自己人,那便無礙了。」向站在身旁的兩名師弟使個眼色。

  兩名道人會意,倒轉長劍,各使一招「朝拜金頂」,一個對著石清,一個對著閔柔。這「朝拜金頂」是上清劍法中禮敬對方的招數,通常是和尊長或是武林名宿動手時所用,這一招劍尖向地,左手劍訣搭在劍柄之上,純是守勢,看似行禮,卻已將身前五尺之地守禦得十分嚴密,敵未動,己不動,敵如搶攻,立遇反擊。

  石清夫婦如何不明兩道的用意,那是監視住了自己,若再出劍迴護兒子,這二道手中的長劍立時便彈起應戰,但只要自己不出招,這二道卻永遠不會有敵對的行動,那是不傷同門義氣之意。閔柔向身前的師兄靈虛瞧了一眼,心想:「當年在上清觀學藝之時,靈虛師兄笨手笨腳,劍術遠不如我,但瞧他這一招『朝拜金頂』似拙實穩,已非吳下阿蒙,真要動手,只怕非三四十招間能將他打敗。」

  她心念略轉之間,只見沖虛手中長劍連續抖動,已將石破天圈住,聽他喝道:「你再不還手,我將你這金烏派的惡徒立斃於當場。」他叫明「金烏派」,顯是要石清夫婦事後無法為此翻臉。石清當機立斷,知道兒子再不還手,沖虛真的會將他刺得重傷,但若還手相鬥,沖虛既知自己夫婦有迴護之意,下手決不會過份。只是點到為止,殺殺他的狂氣,於少年人反有益處,當即叫道:「孩子,師伯要點撥你功夫,於你大有好處。師伯決不會傷你,不用害怕,快取兵刃招架吧!」

  石破天只見前後左右都是沖虛長劍的劍光,臉上寒氣森森,不由得大是害怕,適才被他接連刺中三劍,躲閃不得,知道這道人劍法十分厲害,聽石清命他取兵刃還手,心頭一喜:「是了,我用兵刃招架,手上的毒藥便不會害死了他。」瞥眼見到地下一柄單刀,正是那個盧十八的弟子所遺,忙叫道:「好,好!我還手就是,你……你可別用劍刺我。等我拾起地下這柄刀再說。你如乘機在我背上刺上一劍,那可不成,你不許賴皮。」

  沖虛見他說得氣急敗壞,又是好氣,又是好笑,「呸」的一聲,退開了兩步,跟著噗的一響,將長劍插在地上,說道:「你當我沖虛是甚麼人,難道還會偷襲你這小子?」雙手插在腰間,等他拾刀,心想:「這小子原來使刀,那麼絕非石師弟夫婦的弟子了。只不知石師弟如何又叫他稱我師伯?」

  石破天俯身正要去拾單刀,突然心念一動:「待會打得兇了,說不定我一個不小心,左手又隨手出掌打他,豈不是又要打死人,還是把左手綁在身上,那就太平無事。」當下又站直身子,向沖虛道:「對不起,請你等一等。」隨即解開腰帶,左手垂在身旁,右手用腰帶將左臂縛在身上,各人眼睜睜的瞧著,均不知他古裏古怪的玩甚麼花樣。石破天收緊腰帶,牢牢打了個結,這才俯身抓起單刀,說道:「好了,咱們比吧,那就不會打死你了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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