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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九


  忽聽得遠處一個女子聲音怒喝:「呔!不要臉,你又在跟人拜天地了!」正是丁璫的聲音。石破天一驚非同小可,「啊喲」一聲,躍起身來,叫道:「叮叮噹噹!」果見丁璫從樹林彼端縱身奔來,丁不三跟在她後面。

  石破天一見二人,嚇得魂飛天外,彎腰將阿綉抱在臂中,拔足便奔。丁不三身法好快,幾個起落,已搶到石破天面前,攔住去路。石破天又是一聲:「啊喲!」斜刺裏逃去。他輕身功夫本就不如丁不三遠甚,何況臂中又抱了一人?片刻間又被丁不三迎面攔住。

  這時丁璫也已追到身後,石破天見到她手中柳葉刀閃閃發光,更是心驚。只聽得丁璫怒喝:「把小賤人放下來,讓我一刀將她砍了便罷,否則咱倆永世沒完沒了。」石破天道:「不行,不行!」丁璫刷的一刀,便向阿綉頭上砍去。石破天大驚,雙足一登,向旁縱躍。他深恐丁璫砍死了阿綉,不知不覺間力與神會,勁由意生,一股雄渾的內力起自足底,呼的一聲,身子向上躍起,竟高過了樹巔。

  一躍之勁,竟致如斯,丁不三、丁璫固然大吃一驚,石破天在半空中也是大叫:「啊喲!」心想這一落下來,跌得筋折腿斷倒罷了,阿綉被丁璫殺死,那可如何是好?眼見雙足落向一根松樹的樹幹,心慌意亂的使勁一撐,只盼逃得遠些,卻聽喀喇一聲,樹幹折斷,身子向前彈了數丈,身旁風聲呼呼,身子飛得極快。

  只聽懷中的阿綉說道:「落下去時用力輕些,彈得更……」她一言未畢石破天雙足又落向一棵松樹,當即依言微微彎膝,收小了勁力一撐,那樹幹一沉,並未折斷,反彈上來,卻將他彈得更遠更高。丁璫的喝罵之聲仍可聽到,卻也漸漸遠了。

  石破天一起一落,覺得甚是有趣。阿綉在他懷中,不住出言指點他運勁使力之法。他本來內力有餘,一得輕功的訣竅,在樹枝上縱躍自如,便似猿猴松鼠一般,輕巧自在,喜樂無窮,說道:「這法子真好,這麼一來,他們便追不上咱們了。」

  眼見樹林將到盡頭,忽聽得叱喝之聲,又見日光一閃一閃,顯是從兵刃上反照出來,有人正在爭鬥。石破天道:「不好,那邊有人,可不能過去了!」左足在樹幹上一點,輕輕落下,依著阿綉所說的法子,提一口氣,足尖向下,手中雖抱著人,卻著地極輕。

  他躲在一株大松樹後,悄悄探頭出去張望,不由得嚇了一跳。只見林隙的一片大空地中兩人鬥得正緊,一個是手持長劍的白萬劍,另一個卻是雙手空空的丁不四。十餘名雪山派弟子手中各挺長劍,疏疏落落的站在四周凝神觀鬥,為白萬劍作聲援之勢。丁不四手中雖無兵刃,但擒、拿、劈、打、點、戳、勾、抓,兩隻手掌便如是一對厲害兵器一般,遇到白萬劍長劍刺削而來,他往往猱身而上,硬打搶攻。

  石破天只看得數招,便即全神貫注,渾忘了懷中還抱著一人。他既學過雪山劍法,而丁不四所用的招數,一小半是曾經教過他的,沒教過的卻也理路相通,有脈絡可尋。兩大高手比武,鬥得緊湊異常,所使武功他又大部分學過,自是瞧得興高采烈。

  但見丁不四招招搶攻,雙掌如刀如劍,如槍如戟,似乎逼著白萬劍守勢多而攻勢少,但白萬劍打得極是沉著,樸實無華,偶然間鋒芒一現,又即收斂,看來丁不四想取勝,可著實不易,鬥得久了,只怕白萬劍還會佔到上風。

  連石破天都看出了這點,丁不四和白萬劍自是早就心中有數。原來丁不四自負與白萬劍之父威德先生白自在同輩,聲稱不肯以大壓小,只以空手接他的長劍。但一動上手,丁不四立即暗暗叫苦不迭,對方出招之迅,變化之精,內力之厚,法度之謹,在在均是第一流高手風範,即令白自在當年縱橫江湖的全盛之時,劍法之精,只怕也不過如是。

  丁不四打醒十二分精神,施展小巧騰挪功夫,在他劍光中縱躍來去,有時迫不得已,只好行險僥倖,以兩敗俱傷的狠著,逼退白萬劍凌厲劍招。遇上這等情形,白萬劍總是退讓一步,不與他硬拚,倒似是智珠在握,心有必勝成算一般。以二人真功夫而論,畢竟還是丁不四高出一籌,但他輸在過於托大,不肯用兵刃和對方動手,明明一條金光燦然的九節軟鞭圍在腰間,既已說過不用,便是殺了他頭,也不肯抖將出來。

  再拆二十餘招,白萬劍道:「丁四叔,你用九節鞭吧,只是空手,你打我不過的。」

  丁不四怒道:「放屁,我怎會打你不過?你試試這招!」左手劃個圈子,右手拳從圈子中直擊出去。這一招來得甚怪。白萬劍不明拆法,便退了一步。丁不四哈哈大笑,右足在地下一登,身子向左彈出,便似腳底下裝了機關,突然飛起,雙腳在半空中急速踢出。白萬劍又退一步,揮劍護住面門。

  丁不四倏左倏右,忽前忽後,只將石破天看得眼花繚亂。猛聽得嗤的一聲響,丁不四右腿褲管上中了一劍,雖沒傷到皮肉,卻將他褲子劃了一條長長的破口。白萬劍收劍退回,說道:「承讓,承讓!」

  高手比武,這一招原可說勝敗已分。但丁不四老羞成怒,喝道:「誰來讓你了?這一招你一時運氣好,算得甚麼?」一招「逆水行舟」,向白萬劍又攻了過去。白萬劍只得挺劍接住。剛才這一劍劃破對方褲腳,說是運氣好,確也不錯,其時白萬劍挺劍刺去,丁不四剛好揮足踢出,倒似是將自己褲管送到劍鋒上去給他劃破一般。但這麼一來,丁不四一股凌厲的氣焰不免稍煞,出招時就慎重得多,越打越處下風。

  雪山派眾弟子瞧著二分得意,就有人出聲稱讚:「你瞧白師哥這一招『月色昏黃』,使得若有若無,朦朦朧朧,當真是得了雪山劍法的神髓。丁不四老爺子手忙腳亂,若不是白師哥劍下留情,他身上已然掛綵了。」

  猛聽得一聲「放屁!」同時從兩處響出。一處出自丁不四之口,那是應有之義,毫不希奇,另一處卻來自東北角上。

  眾人目光不約而同的轉了過去。這些人中,倒以石破天嚇得最為厲害。只見兩人並肩站在林邊,一是丁不三,另一個是丁璫。

  丁不四叫道:「老三,你走開些!我跟人家過招,你站在這裏幹甚麼?」他雖全神貫注的和白萬劍動手,但究竟兄弟之親,丁不三只說了「放屁」兩字,他便知道是兄長到了,何況他兄弟倆自幼到老,相互間說得最多的便是這「放屁」兩字。

  丁不三笑道:「我要瞧瞧你近來武功長進了些沒有。」

  丁不四大急,情知眼前情勢,自己已無法取勝,這個自幼便跟他爭強鬥勝、互不相下的兄長偏偏在這時現身,正是不巧之極,他大聲叫道:「你在旁邊只有搞亂我心神。我既分心和你說話,怎麼還有心思跟人家廝打?」

  丁不三笑道:「你不用和我說話,專心打架好了。」轉頭向丁璫道:「你四爺爺老是自稱武功了得,天下無敵,倒似比你親爺爺還行些一般。現下你睜大了眼,可要瞧仔細了,瞧你四爺爺單憑一雙肉掌,要將人家打得撤劍認輸,跪地求饒。哈哈,哈哈!」笑聲怪作,人人耳鼓中嗡嗡作響,都是十分的不舒服。

  丁不四邊鬥邊喝:「老三,你笑甚麼鬼?」丁不三笑道:「我笑你啊!」丁不四怒道:「笑我甚麼?我有甚麼好笑?」丁不三道:「我笑你一生要強好勝,遇到危難之際,總還得靠哥哥來提你一把。」丁不四怒道:「這姓白的是我後輩,若不是瞧在他父母臉上,早就一掌將他斃了。我有甚麼危難?誰要你來提一把,你還是去提一把酒壺、提一把尿壺的好!哎喲!好小子,你乘人之危……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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