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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五


  此言一出,長樂幫幫眾無不聳然動容。眾人皆知西域「凌霄城」乃雪山派師徒聚居之所,白萬劍如此說,難道幫主曾在雪山派門下學過武功?這夥人如此聲勢洶洶的來到,莫非與他們門戶之事有關?

  石破天茫然道:「凌霄城?那是甚麼地方?我從來沒學過甚麼武功。如果學過,那也不會忘得乾乾淨淨吧?」

  這幾句話連長樂幫群豪聽來也覺大不對頭。「凌霄城」之名,凡是武林中人,可說無人不知,他身為長樂幫幫主,居然詐作未之前聞,又說從未學過武功,如此當面撒謊,不免有損他的身份體面,又有人料想,幫主這麼說,必定另有深意。

  在白萬劍等人聽來,這幾句話更是大大的侮辱,顯是將雪山派絲毫沒放在眼裏,把「凌霄城」三字輕輕的一筆勾銷。王萬仞忍不住大聲道:「石幫主這般說,未免太過目中無人。在石幫主眼中,雪山派門下弟子是個個一錢不值了。」

  石破天見他滿臉怒容,料來定是自己說錯了話,忙道:「不是,不是的。我怎會說雪山派個個一錢不值。好像……好像……好像……」他在摩天崖居住之時,一年有數次隨著謝煙客到小市鎮上買米買鹽,知道越是值錢的東西越好,這時只想說幾句討好雪山派的話,以平息王萬仞的怒氣,但連說了三個「好像」,卻舉不出適當的例子。這幾人中,耿萬鍾、柯萬鈞、王萬仞等幾個他在侯監集上曾經見過,但不知他們的名字,只有花萬紫一人比較熟悉,窘迫之下,便道:「好像花萬紫姑娘,就值錢得很,值得很多很多銀子……」

  呼的一聲,雪山派九人一齊起立,跟著眼前青光亂閃,八柄長劍出鞘,除了白萬劍一人之外,其餘八人各挺長劍,站成一個半圓,圍在石破天身前。王萬仞戟指罵道:「姓石的,你口出污言穢語,當真是欺人太甚。我們雪山弟子雖然身在龍潭虎穴之中,也不能輕易嚥下這口氣!」

  石破天見這九人怒氣沖天,半點摸不著頭腦,心想:「我說的明明是好話,怎麼你們又生氣了?」回頭向丁璫道:「叮叮噹噹,我說錯了話嗎?」丁璫聽得夫婿當眾羞辱花萬紫,知他全沒將這美貌姑娘放在心上,自是喜慰之極,聽他問及,當即抿嘴笑道:「我不知道。或許花姑娘不值很多很多銀子,也未可知。」石破天點了點頭,道:「就算花姑娘不值甚麼銀子,便宜得很,賤得很,那也不用生氣啊!」

  長樂幫群豪轟然大笑,均想幫主既這麼說,那是打定主意跟雪山派大戰一場了。有人便道:「貴了我買不起,倘若便宜,嘿嘿,咱們倒可湊乎湊乎……」

  青光一閃,跟著叮的一聲,卻原來王萬仞狂怒之下,挺劍便向石破天胸口刺去。白萬劍隨手抽出腰間長劍,輕輕擋開。王萬仞手腕酸麻,長劍險些脫手,這一劍便遞不出去。

  白萬劍喝道:「此人跟咱們仇深似海,豈能一劍了結?」刷的一聲,還劍入鞘,沉聲道:「石幫主,你到底認不認得我?」

  石破天點點頭,說道:「我認得你,你是雪山派的『氣寒西北』白萬劍白師傅。」白萬劍道:「很好,你自己做過的事,認也不認?」石破天道:「我做過的事,當然認啊。」白萬劍道:「嗯,那麼我來問你,你在凌霄城之時,叫甚麼名字?」

  石破天搔了搔頭,道:「我在凌霄城?甚麼時候我去過了?啊,是了,那年我下山來尋媽媽和阿黃,走過許多城市小鎮,我也不知是甚麼名字,其中多半有一個叫做凌霄城了。」

  白萬劍寒著臉,仍是一字一字的慢慢說道:「你別東拉西扯的裝蒜!你的真名字,並非叫石破天!」

  石破天微微一笑,說道:「對啦,對啦,我本來就不是石破天,大家都認錯了我,畢竟白師傅了不起,知道我不是石破天。」

  白萬劍道:「你本來的真姓名叫做甚麼?說出來給大夥兒聽聽。」

  王萬仞怒喝:「他叫做甚麼?他叫——狗雜種!」

  這一下輪到長樂幫群豪站起身來,紛紛喝罵,十餘人抽出了兵刃。王萬仞已將性命豁出去了,心想我就是要罵你這狗雜種,縱然亂刀分屍,王某也不能皺一皺眉頭。

  那知石破天哈哈大笑,拍手道:「是啊,對啦!我本來就叫狗雜種。你怎知道?」

  此言一出,眾人愕然相顧,除了貝海石、丁不三、丁璫等少數幾人聽他說過「狗雜種」的名字,餘人都是驚疑不定。白萬劍卻想:「這小子果然是大奸大猾,實有過人之長,連如此辱罵也能坦然受之,對他可要千萬小心,半點輕忽不得。」

  王萬仞仰天大笑,說道:「哈哈,原來你果然是狗雜種,哈哈,可笑啊可笑。」石破天道:「我叫做狗雜種有甚麼可笑?這名字雖然不好,但當年你媽媽若是叫你做狗雜種,你便也是狗雜種了。」王萬仞怒喝:「胡說八道!」長劍挺起,使一招「飛沙走石」,內勁直貫劍尖,寒光點點,直向石破天胸口刺去。

  白萬劍有心要瞧瞧石破天這幾年來到底學到了甚麼奇異武功,居然年紀輕輕,便身為一幫之主,令得群豪貼服,這一次便不再阻擋,口中說道:「王師弟不可動粗。」身子離椅,作個阻攔之勢,卻任由王萬仞從身旁掠過,連人帶劍,直向石破天撲去。

  石破天雖練成了上乘內功,但動手過招的臨敵功夫卻半點也沒學過,眼見對方劍勢來得凌厲之極,既不知如何閃避,亦不知怎生招架才好,手忙腳亂之間,自然而然的伸手向外推出。他身穿長袍,兩隻長袖向長劍上揮了出去。只聽得喀喇一響,呼的一聲,王萬仞突然向後直飛出去,砰的一聲,重重撞在大門之上。

  雪山派九人進入虎猛堂後,長樂幫幫眾便將大門在外用木柱撐住了,以便一言不合,動起手來,便是個甕中捉鱉之勢。這虎猛堂的大門乃堅固之極的梨木所製,鑲以鐵片,嵌以銅釘。王萬仞背脊猛力撞在門上,跟著噗噗兩響,兩截斷劍插入了自己肩頭。

  原來石破天雙袖這一揮之勢,竟將他手中長劍震為兩截。王萬仞被他內力的勁風所逼,氣也喘不過來,全身勁力盡失,雙臂順著來勢揮出,兩截斷劍竟反刺入身。他軟軟的坐倒在地,已然動彈不得,肩頭傷口中鮮血泊泊流出,霎時之間,白袍的衣襟上一片殷紅。柯萬鈞和花萬紫急忙搶過,一個探他鼻息,一個把他腕脈,幸好石破天內力雖強,卻不會運使,王萬仞只受外傷,性命無礙。

  這麼一來,雪山派群弟子固然又驚又怒,長樂幫群豪也是欣悅之中帶著極大的詫異。群豪曾見幫主施展過武功,也不怎麼了得,所以擁他為主,只為了他銳身赴難,甘願犧牲一己而救全幫上下性命,再加貝海石全力扶持,眾人畏懼石幫主,其實大半還是由於怕了貝海石之故,萬料不到石幫主內力竟如此強勁。只貝海石暗暗點頭,心中憂喜參半。

  白萬劍冷笑道:「石幫主,咱們武林中人,講究輩份大小。犯上作亂,人人得而誅之。常言道得好:一日為師,終身為父。你既曾在我雪山派門下學藝,我這個王師弟好歹也是你的師叔,你向他下此毒手,到底是何道理?天下抬不過一個『理』字,你武功再強,難道能將普天下尊卑之分、師門之義,一手便都抹煞了麼?」

  石破天茫然道:「你說甚麼,我一句也不懂。我幾時在你雪山派門下學過武藝了?」

  白萬劍道:「到得此刻,你還是不認。你自稱狗雜種,嘿嘿,你自甘下流,都沒甚麼好說,可是你父母是江湖上大大有名的俠義英雄,你也不怕辱沒了父母的英名。你不認師父,難道連父母也不認了?」

  石破天大喜,道:「你認識我爹爹媽媽?那是再好也沒有了。白師傅,請你告訴我,我媽媽在那裏?我爹爹是誰?」說著站起身來深深一揖,臉上神色異常誠懇。

  白萬劍大是愕然,不知他如此裝假,卻又是甚麼用意,轉念又想:「此人大奸大惡,實不可以常理度之。他為了遮掩自己身份,居然父母也不認了。他既肯自認狗雜種,自然連祖宗父母也早不放在心上了。」霎時間心下感慨萬分,一聲長嘆,說道:「如此美質良材,偏偏不肯學好,當真是可恨可嘆。」

  石破天吃了一驚,道:「白師傅,你說可恨可嘆,我爹爹媽媽怎麼了?」說時關懷之情見於顏色。

  白萬劍見他真情流露,卻決非作偽,便道:「你既對你爹娘尚有懸念之心,還不算是喪盡了天良。你爹娘劍法通神,英雄了得,夫妻倆攜手行走江湖,又會有甚麼凶險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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