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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四〇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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▼第三十章 密議 令狐冲引著方證大師和冲虛道長下見性峰,趨磁窯口,來到翠屏山下。方證與冲虛仰頭而望,但見飛閣二座,聳立峰頂,宛似仙人樓閣,現於雲端。方證嘆道:「造此樓閣之人當真妙想天開,果然是天下無難事,只怕有心人。」 三人緩步登山,來到懸空寺中。那懸空寺共有樓閣二座,皆高三層,凌虛數十丈,相距數十步,二樓之間,聯以飛橋。寺中有一年老僕婦看守打掃,見到令狐冲等三人到來,瞠目以視,既不招呼,也不行禮。令狐冲於十多日前曾偕儀和、儀清、儀琳等人來過,知道這僕婦又聾又啞,甚麼事也不懂,當下也不理睬,逕和方證、冲虛來到飛橋之上。 飛橋闊僅數尺,若是常人登臨,放眼四周皆空,雲生足底,有如身處天上,自不免心目俱搖,手足如廢,但三人皆是一等一的高手,臨此勝境,胸襟大暢。 方證和冲虛向北望去,於縹緲烟雲之中,隱隱見到城郭出沒,磁窯口雙峰夾峙,一水中流,形勢極是雄峻。方證說道:「古人說一夫當關,萬夫莫開,這裏的形勢,確是如此。」 冲虛道:「北宋年間楊老令公扼守三關,鎮兵於此,這原是兵家必爭的要塞。始見懸空寺,覺鬼斧神工,驚詫古人的毅力,但看到這五百里開鑿的山道,懸空寺又渺不足道了。」令狐冲奇道:「道長,你說這數百里山道,都是人工開鑿出來的?」冲虛道:「史書記載,魏道武帝天興元年克燕,將兵自中山歸平城,發卒數萬人鑿恆嶺,通直道五百餘里,磁窯口便是這直道的北端。」方證道:「所謂直道五百餘里。當然大多數是天生的。北魏皇帝發數萬兵卒,只是將其間阻道的山嶺鑿開而已。但縱是如此,工程之大,也已令人撟舌難下。」 令狐冲道:「無怪乎有這許多人想做皇帝。他只消開一句口,數萬兵卒便將阻路的山嶺給他鑿了開來。」冲虛道:「權勢這一關,古來多少英雄豪傑,都是難過。別說做皇帝了,今日武林中所以風波迭起,紛爭不已,還不是為了那『權勢』二字。」 令狐冲心下一凜,尋思:「他說到正題了。」便道:「晚輩不明,請二位前輩指點。」 方證道:「令狐掌門,今日嵩山派的樂老師率眾前來,為的是甚麼?」令狐冲道:「他傳達左盟主的號令,不許晚輩接任恆山派掌門。」方證道:「左盟主為甚麼不許你做恆山派掌門?」令狐冲道:「左盟主要將五嶽劍派併而為一,晚輩曾一再阻撓他的大計,殺了不少嵩山派之人,左盟主對晚輩自是痛恨之極。」方證問道:「你為甚麼要阻撓他的大計?」 令狐冲一呆,一時難以回答,順口重複了一句:「我為甚麼要阻撓他的大計?」 方證問道:「你以為五嶽劍派合而為一,這件事不妥麼?」 令狐冲道:「晚輩當時也沒想過此事妥與不妥。只是嵩山派為了脅迫恆山派答允,假扮日月教教眾,劫擄恆山弟子,圍攻定靜師太,所使的手段太過卑鄙。晚輩剛巧遇上此事,心覺不平,是以出手相助。後來嵩山派火燒鑄劍谷,要燒死定閒、定逸兩位師太,那是更加可惡了。晚輩心想,五嶽劍派合併之舉倘是美事,嵩山派何不正大光明的與各派掌門商議,卻要幹這鬼鬼祟祟的行逕?」 冲虛點頭道:「令狐掌門所見不差。左冷禪野心極大,要做武林中的第一人。自知難以服眾,只好暗使陰謀。」方證嘆道:「左盟主文才武略,確是武林中的傑出人物,五嶽劍派之中,原本沒第二人比得上。不過他抱負太大,急欲壓倒武當、少林兩派,未免有些不擇手段。」冲虛道:「少林派向為武林領袖,數百年來眾所公認。少林之次,便是武當。更其次是崑崙、峨嵋、崆峒諸派。令狐賢弟,一個門派創建成名,那是數百年來無數英雄豪傑,花了無數心血累積而成,一套套的武功家數,都是一點一滴、千錘百煉的積聚起來,決非一朝一夕之功。五嶽劍派在武林崛起,不過是近六七十年的事,雖然興旺得快,家底總還不及崑崙、峨嵋,更不用說和少林派博大精深的七十二絕藝相比了。」令狐冲點頭稱是。 冲虛又道:「各派之中,偶爾也有一二才智之上,武功精強,雄霸當時。一個人在武林中出人頭地,揚名立萬,事屬尋常。但若只憑一人之力,便想壓倒天下各大門派,那是從所未有。左冷禪滿腹野心,想幹的卻正是這件事。當年他一任五嶽劍派的盟主,方丈大師就料到武林中從此多事。近年來左冷禪的所作所為,果然證明了方丈大師的先見。」方證唸了一句:「阿彌陀佛。」 冲虛道:「左冷禪當上五嶽劍派盟主,那是第一步。第二步是要將五派歸一。由他自任掌門。五派歸一之後,實力雄厚,便可隱然與少林、武當成為鼎足而三之勢。那時他會進一步蠶食崑崙、峨嵋、崆峒、青城諸派,一一將之合併,那是第三步。然後他向魔教啟釁,率領少林、武當諸派,一舉將魔教挑了,這是第四步。」 令狐冲內心感到一陣懼意,說道:「這種事情難辦之極,左冷禪的武功未必當世無敵,他何以要花偌大心力?」 冲虛道:「人心難測。世上之事,不論多麼難辦,總是有人要去試上一試。你瞧,這五百里山道,不是有人鑿開了?這懸空寺,不是有人建成了?左冷禪若能滅了魔教,在武林中已是唯我獨尊之勢,再要吞併武當,收拾少林,也未始不能。幹辦這些大事,那也不是全憑武功。」方證又念了一句:「阿彌陀佛!」 令狐冲道:「原來左冷禪是要天下武林之士,個個遵他號令。」冲虛說道:「正是!那時候只怕他想做皇帝了,做了皇帝之後,又想長生不老,萬壽無疆!這叫做『人心不足蛇吞象』,自古以來,皆是如此。英雄豪傑之士,絕少有人能逃得過這『權位』的關口。」 令狐冲默然,一陣北風疾颳過來,不由得機伶伶的打了個寒噤,說道:「人生數十年,但貴適意,卻又何苦如此?左冷禪要消滅崆峒、崑崙,吞併少林、武當,不知將殺多少人,流多少血?」 冲虛雙手一拍,說道:「照啊,咱三人身負重任,須得阻止左冷禪,不讓他野心得逞,以免江湖之上,遍地血腥。」 令狐冲悚然道:「道長這等說,可令晚輩大是惶恐。晚輩見識淺陋,謹奉二位前輩教誨驅策。」 冲虛說道:「那日你率領群豪,赴少林寺迎接任大小姐,不損少林寺一草一木,方丈大師很承你的情。」令狐冲臉上微微一紅,道:「晚輩胡鬧,甚是惶恐。」冲虛道:「你走了之後,左冷禪等人也分別告辭,我卻又在少林寺中住了七日,和方丈大師日夜長談,深以左冷禪的野心勃勃為憂。那日任我行使詭計佔了方證大師的上風,左冷禪即以其人之道,還治其人之身,本來那也算不了甚麼,但武林中無知之徒不免會說:『方證大師敵不過任我行,任我行又敵不過左冷禪……』」 令狐冲連連搖頭,道:「不見得,不見得!」冲虛道:「我們都知不見得。可是經此一戰,左冷禪的名頭終究又響了不少,也增長了他的自負與野心。後來我們分別接到你老弟出任恆山派掌門的訊息,決定親自上恆山來,一來是向老弟道賀,二來是商議這件大事。」 令狐冲道:「兩位如此抬舉,晚輩實不敢當。」 冲虛道:「那樂厚傳來左冷禪的號令,說道三月十五,五嶽劍派人眾齊集嵩山,推舉五嶽派的掌門人。此舉原早在方丈大師的意料之中,只是我們沒想到左冷禪會如此性急而已。他說推舉五嶽派掌門人,倒似五嶽劍派合而為一之事已成定局。其實,衡山莫大先生脾氣怪僻,是不會附和左冷禪的。泰山天門道兄性子剛烈,也決計不肯屈居人下。令師岳先生外圓內方,對華山一派的道統看得極重,左冷禪要他取消華山派的名頭,岳先生該會據理力爭。只有恆山一派,三位前輩師太先後圓寂,一眾女弟子無力和左冷禪相抗,說不定就此屈服。豈知定閒師太竟能破除成規,將掌門人一席重任,交託在老弟手中。我和方丈師兄談起定閒師太的胸襟遠見,當真欽佩之極。她在身受重傷之際,仍能想到這一著,更是難得,足見定閒師太平素修為之高,直至壽終西歸,始終靈台清明。只要泰山、衡山、華山、恆山四派聯手,不允併成五嶽派,左冷禪為禍江湖的陰謀便不能得逞了。」 令狐冲道:「然而瞧樂厚今日前來傳令的聲勢,似乎泰山、衡山、華山三派均已受了左冷禪的挾制。」冲虛點頭道:「正是。令師岳先生的動向,也令方丈大師和貧道大惑不解。聽說福州林家有一名子弟,拜在令師門下,是不是?」令狐冲道:「正是。這林師弟名叫林平之。」冲虛道:「他祖傳有一部辟邪劍譜,江湖上傳言已久,均說譜中所載劍法,威力極大,老弟想來必有所聞。」令狐冲道:「是。」當下將如何在福州向陽巷中尋到一件袈裟、如何嵩山派有人謀奪、自己如何受傷暈倒等情說了。 冲虛沉吟半晌,道:「按情理說,令師見到了這件袈裟,自會交給你林師弟。」 令狐冲道:「是。可是後來師妹卻又向我追討辟邪劍譜。其中疑難,實無法索解。晚輩蒙冤已久,那也不去理他,但辟邪劍法到底實情如何,要向二位前輩請教。」 冲虛向方證瞧了一眼,道:「方丈大師,其中原委,請你向令狐老弟解說罷。」 方證點了點頭,說道:「令狐掌門,你可聽到過『葵花寶典』的名字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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