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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八七


  定靜師太正當束手無策之際,聽得這將軍呼喝,心下大喜,當即搶上。儀琳迎了上去,叫道:「師伯!」定靜師太又是一喜,忙問:「剛才你在那裏?」儀琳道:「弟子給魔教妖人擒住了,是這位將軍救了我……」這時令狐冲已推開店門,走了進去。

  大堂上點了兩枝明晃晃的蠟燭。鍾鎮坐在正中椅上,陰森森的道:「甚麼人在這裏大呼小叫,給我滾了出去。」

  令狐冲破口大罵:「你奶奶的,本將軍乃堂堂朝廷命官,你膽敢出言衝撞?掌櫃的,老闆娘,店小二,快快給我滾出來。」

  嵩山派諸人聽他罵了兩句後,便大叫掌櫃的、老闆娘,顯然是色厲內荏,心中已大存怯意,都覺好笑。鍾鎮心想正有大事在身,半夜裏卻撞來了這個狗官,低聲道:「把這傢伙點倒了,可別傷他性命。」錦毛獅高克新點了點頭,笑嘻嘻走上前去,說道:「原來是一位官老爺,這可失敬了。」

  令狐冲道:「你知道了就好,你們這些蠻子老百姓,就是不懂規矩……」高克新笑道:「是,是!」閃身上前,伸出食指,往令狐冲腰間戳去。令狐冲見到他出指的方位,急運內息,鼓於腰間。高克新這指正中令狐冲「笑腰穴」,對方本當大笑一陣,隨即昏暈。不料令狐冲只嘻的一笑,說道:「你這人沒規沒矩,動手動腳的,跟本將軍開甚麼玩笑?」

  高克新大為詫異,第二指又即點出,這一次勁貫食指,已使上了十成力。令狐冲哈哈一笑,跳了起來,笑罵:「你奶奶的,在本將軍腰裏摸啊摸的,想偷銀子麼?你這傢伙相貌堂堂,一表人才,卻幹麼不學好?」

  高克新左手一翻,已抓住了令狐冲右腕,向右急甩,要將他拉倒在地。不料手掌剛和他手腕相觸,自己內力立時從掌心中傾瀉而出,再也收束不住,不由得驚怖異常,想要大叫,可是張大了口,卻發不出半點聲息。

  令狐冲察覺對方內力正注向自己體內,便如當日自己抓住了黑白子手腕的情形一般,心下一驚:「這邪法可不能使用。」當即用力一甩,摔脫了他手掌。

  高克新猶如遇到皇恩大赦,一呆之下,向後縱開,只覺全身軟綿綿的恰似大病初癒,叫道:「吸星大法,吸……吸星大法!」聲音嘶啞,充滿了惶懼之意。鍾鎮、鄧八公和嵩山派諸弟子同時躍將起來,齊問:「甚麼?」高克新道:「這……這人會使吸……吸星大法。」

  霎時間青光亂閃,鏘鏘聲響,各人長劍出鞘,神鞭鄧八公手握的卻是一條軟鞭。鍾鎮劍法最快,寒光一顫,劍光便已疾刺令狐冲咽喉。

  當高克新張口大叫之時,令狐冲便料到嵩山派諸人定會一擁而上,向自己攢刺,眼見眾人長劍出手,當即取下腰刀,連刀帶鞘當作長劍使用,手腕抖動,向各人手背上點去,但聽得嗆啷、嗆啷響聲不絕,長劍落了一地。鍾鎮武功最高,手背雖給他刀鞘頭刺中,長劍卻不落地,驚駭之下,向後躍開。鄧八公可狼狽了,鞭柄脫手,那軟鞭卻倒捲上來,捲住了他頭頸,箍得他氣也透不過來。

  鍾鎮背靠牆壁,臉上已無半點血色,說道:「江湖上盛傳,魔教前任教主復出,你……你……便是任教主……任我行麼?」令狐冲笑道:「他奶奶的甚麼任我行,任你行,本將軍坐不改姓,行不改名,姓吳,官諱天德的便是。你們卻是甚麼崗、甚麼寨的小毛賊啊?」

  鍾鎮雙手一拱,道:「閣下重臨江湖,鍾某自知不是敵手,就此別過。」縱身躍起,破窗而出。高克新跟著躍出,餘人一一從窗中飛身出去,滿地長劍,誰也不敢去拾。

  令狐冲左手握刀鞘,右手握刀柄,作勢連拔數下,那把刀始終拔不出來,說道:「這把寶刀可真銹得厲害,明兒得找個磨剪刀的,給打磨打磨才行。」

  ***

  定靜師太合十道:「吳將軍,咱們去救了幾個女徒兒出來如何?」

  令狐冲料想鍾鎮等人一去,再也無人抵擋得住定靜師太的神劍,說道:「本將軍要在這裏喝幾碗酒,老師太,你也喝一碗麼?」

  儀琳聽他又提到喝酒,心想:「這位將軍倘若遇到令狐大哥,二人倒是一對酒友。」妙目向他偷看過去,卻見這將軍的目光也在向她凝望,臉上微微一紅,便低下了頭。

  定靜師太道:「恕貧尼不飲酒,將軍,少陪了!」合十行禮,轉身而出。

  儀琳跟著出去。將出門口時忍不住轉頭又向他瞧了一眼,只見他起身找酒,大聲呼喝:「他奶奶的,這客店裏的人都死光了,這會兒還不滾出來。」她心中想:「聽他口音似乎有點像令狐大哥。但這位將軍出口粗俗,每一句話都帶個他甚麼的,令狐大哥決不會這樣,他武功比令狐太哥高得多。我……我居然會這樣胡思亂想,唉,當真……」

  令狐冲找到了酒,將嘴就在酒壺上喝了半壺,心想:「這些尼姑、婆娘、姑娘們就要回來,嘰嘰喳喳、囉囉嗦嗦的說個沒完,一個應付不當,那可露出了馬腳,還是溜之大吉的為妙。將這些人一個個的救醒來,總得花上小半個時辰,肚子可餓得狠了,先得找些吃的。」

  將一壺酒喝乾,走到灶下想去找些吃的,忽聽得遠遠傳來儀琳尖銳的叫聲:「師伯,師伯,你在那裏?」聲音大是惶急。

  令狐冲急衝出店,循聲而前,只見儀琳和兩個年輕姑娘站在長街上,大叫:「師伯,師父!」令狐冲問道:「怎麼啦?」儀琳道:「我去救醒了鄭師姊和秦師妹,師伯掛念著眾師姊,趕著去找尋。我們三人出來,可又……不知她老人家到那裏去啦。」

  令狐冲見鄭萼不過二十一二歲,秦絹年齡更稚,只十五六歲年紀,心想:「這些年輕姑娘毫沒見識,恆山派派她們出來幹甚麼?」微笑道:「我知道她們在那裏,你們跟我來。」快步向東北角上那間大屋走去,到得門外,一腳踢開大門,生怕那女子還在裏面,又抖迷魂藥害人,說道:「你們用手帕掩住口鼻,裏面有個臭婆娘會放毒。」左手捏住鼻孔,嘴唇緊閉,直衝進屋,一進大堂,不禁呆了。

  本來大堂中躺滿了恆山派女弟子,這時卻已影蹤全無。他「咦」的一聲,見桌上有隻燭台,幌火摺點著了,廳堂中空蕩蕩地,那裏還有人在?在大屋各處搜了一遍,沒見到絲毫端倪,叫道:「這又是奇哉怪也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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