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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六一


  丹青生道:「這位前輩的武功名望,和我四兄弟相比,那是只高不低,簡直不可同日而語。」向問天道:「武林之中,名望能和四位莊主相捋的,屈指寥寥可數,諒來在下必知其名。」禿筆翁道:「這人的名字,卻不便跟你說。」向問天道:「那麼在下定須在旁觀戰,否則這場比試便作罷論。」丹青生道:「你何必如此固執?我看童兄臨場,於你有損無益,此人隱居已久,不喜旁人見到他的面貌。」向問天道:「那麼風兄弟又怎麼和他比劍?」黑白子道:「雙方都戴上頭罩,只露出一對眼睛,便誰也看不到誰了。」向問天道:「四位莊主是否也戴上頭罩?」黑白子道:「是啊。這人脾氣古怪得緊,否則他便不肯動手。」向問天道:「那麼在下也戴上頭罩便是。」

  黑白子躊躇半晌,說道:「童兄既執意要臨場觀鬥,那也只好如此,但須請童兄答允一件事,自始至終,不可出聲。」向問天笑道:「裝聾作啞,那還不容易?」

  當下黑白子在前引路,向問天和令狐冲跟隨其後,禿筆翁和丹青生走在最後。令狐冲見他走的是通向大莊主居室的舊路,來到大莊主琴堂外,黑白子在門上輕扣三聲,推門進去。只見室中一人頭上已套了黑布罩子,瞧衣衫便是黃鍾公。黑白子走到他身前,俯頭在他耳邊低語數句。黃鍾公搖了搖頭,低聲說了幾句話,顯是不願向問天參與。黑白子點了點頭,轉頭道:「我大哥以為,比劍事小,但如惹惱了那位朋友,多有不便。這事就此作罷。」

  五人躬身向黃鍾公行禮,告辭出來。

  丹青生氣忿忿的道:「童兄,你這人當真古怪,難道還怕我們一擁而上,欺侮風兄弟不成?你非要在旁觀鬥不可,鬧得好好一場比試,就此化作雲烟,豈不令人掃興?」禿筆翁道:「二哥花了老大力氣,才求得我大哥答允,偏偏你又來搗蛋。」

  向問天笑道:「好啦,好啦!我便讓一步,不瞧這場比試啦。你們可要公公平平,不許欺騙我風兄弟。」禿筆翁和丹青生大喜,齊聲道:「你當我們是甚麼人了?那有欺騙風少俠之理?」向問天笑道:「我在棋室中等候。風兄弟,他們鬼鬼祟祟的不知玩甚麼把戲,你可要打醒十二分精神,千萬小心了。」令狐冲笑道:「梅莊之中,盡是高士,豈有行詭使詐之人?」丹青生笑道:「是啊,風少俠那像你這般,以小人之心,度君子之腹。」

  向問天走出幾步,回頭招手道:「風兄弟,你過來,我得囑咐你幾句,可別上了人家的當。」丹青生笑了笑,也不理會。令狐冲心道:「向大哥忒也小心了,我又不是三歲小孩,真要騙我,也不這麼容易。」走近身去。

  向問天拉住他手,令狐冲便覺他在自己手掌之中,塞了一個紙團。

  令狐冲一捏之下,便覺紙團中有一枚硬物。向問天笑嘻嘻的拉他近前,在他耳邊低聲說道:「你見了那人之後,便跟他拉手親近,將這紙團連同其中的物事,偷偷塞在他手中。這事牽連重大,不可輕忽。哈哈,哈哈。」他說這幾句話之時,語氣甚是鄭重,但臉上始終帶著笑容,最後幾下哈哈大笑,和他的說話更是毫不相干。

  黑白子等三人都道他說的是奚落自己三人的言語。丹青生道:「有甚麼好笑?風少俠固然劍法高明,你童兄劍法如何,咱們可還沒請教。」向問天笑道:「在下的劍法稀鬆平常,可不用請教。」說著搖搖擺擺的出外。

  ***

  丹青生笑道:「好,咱們再見大哥去。」四人重行走進黃鍾公的琴堂。

  黃鍾公沒料到他們去而復回,已將頭上的罩子除去。黑白子道:「大哥,那位童兄終於給我們說服,答允不去觀戰了。」黃鍾公道:「好。」拿起黑布罩子,又套在頭上。丹青生拉開木櫃,取了三隻黑布罩子出來,將其中一隻交給令狐冲,道:「這是我的,你戴著罷。大哥,我借你的枕頭套用用。」走進內室,過得片刻,出來時頭上已罩了一隻青布的枕頭套子,套上剪了兩個圓孔,露出一雙光溜溜的眼睛。

  黃鍾公點了點頭,向令狐冲道:「待會比試,你們兩位都使木劍,以免拚上內力,讓風兄弟吃虧。」令狐冲喜道:「那再好不過。」黃鍾公向黑白子道:「二弟,帶兩柄木劍。」黑白子打開木櫃,取出兩柄木劍。

  黃鍾公向令狐冲道:「風兄弟,這場比試不論誰勝誰敗,請你對外人一句也別提起。」令狐冲道:「這個自然,晚輩先已說過,來到梅莊,決非求名,豈有到外面胡說張揚之理?何況晚輩敗多勝少,也沒甚麼好說的。」

  黃鍾公道:「那倒未必盡然。但相信風兄弟言而有信,不致外傳。此後一切所見,請你也是一句不提,連那位童兄也不可告知,這件事做得到麼?」令狐冲躊躇道:「連童大哥也不能告知?比劍之後,他自然要問起經過,我如絕口不言,未免於友道有虧。」黃鍾公道:「那位童兄是老江湖了,既知風兄弟已答應了老夫,大丈夫千金一諾,不能食言而肥,自也不致於強人所難。」令狐冲點頭道:「那也說得是,晚輩答允了便是。」黃鍾公拱了拱手,道:「多謝風兄弟厚意。請!」

  令狐冲轉過身來,便往外走。那知丹青生向內室指了指,道:「在這裏面。」

  令狐冲一怔,大是愕然:「怎地在內室之中?」隨即省悟:「啊,是了!和我比劍之人是個女子,說不定是大莊主的夫人或是姬妾,因此他們堅決不讓向大哥在旁觀看,既不許她見到我相貌,又不許我見到她真面目,自是男女有別之故。大莊主一再叮囑,要我不可向旁人提及,連對向大哥也不能說,若非閨閣之事,何必如此鄭重?」

  想通了此節,種種疑竇豁然而解,但一捏到掌心中的紙團和其中那枚小小硬物,尋思:「看來向大哥種種佈置安排,深謀遠慮,只不過要設法和這女子見上一面。他自己既不能見她之面,便要我傳遞書信和信物。這中間定有私情曖昧。向大哥和我雖義結金蘭,但四位莊主待我甚厚,我如傳遞此物,太也對不住四位莊主,這便如何是好?」又想:「向大哥和四位莊主都是五六十歲年紀之人,那女子定然也非年輕,縱有情緣牽纏,也是許多年前的舊事了,就算遞了這封信,想來也不會壞了那女子的名節。」沉吟之際,五人已進了內室。

  室內一床一几,陳設簡單,床上掛了紗帳,甚是陳舊,已呈黃色。几上放著一張短琴,通體黝黑,似是鐵製。

  令狐冲心想:「事情一切推演,全入於向大哥的算中。唉,他情深若斯,我豈可不助他償了這個心願?」他生性灑脫,於名教禮儀之防,向來便不放在心上,這時內心之中,隱隱似乎那女子便是小師妹岳靈珊,她嫁了師弟林平之,自己則是向問天,隔了數十年後,千方百計的又想去和小師妹見上一面,會面竟不可得,則傳遞一樣昔年的信物,聊表情愫,也足慰數十年的相思之苦。心下又想:「向大哥擺脫魔教,不惜和教主及教中眾兄弟翻臉,說不定也是為了這舊情人之故。」

  他心涉遐想之際,黃鍾公已掀開床上被褥,揭起床板,下面卻是塊鐵板,上有銅環。黃鍾公握住銅環,向上一提,一塊四尺來闊、五尺來長的鐵板應手而起,露出一個長大方洞。這鐵板厚達半尺,顯是甚是沉重,他平放在地上,說道:「這人的居所有些奇怪,風兄弟請跟我來。」說著便向洞中躍入。黑白子道:「風少俠先請。」

  令狐冲心感詫異,跟著躍下,只見下面牆壁上點著一盞油燈,發出淡黃色光芒,置身之所似是個地道。他跟著黃鍾公向前行去,黑白子等三人依次躍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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