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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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▼第十二章 圍攻 令狐冲挨得十餘丈,便拄閂喘息一會,奮力挨了小半個時辰,已行了半里有餘,只覺眼前金星亂冒,天旋地轉,便欲摔倒,忽聽得前面草叢中有人大聲呻吟。令狐冲一凜,問道:「誰?」那人大聲道:「是令狐兄麼?我是田伯光。哎唷!哎唷!」顯是身有劇烈疼痛。令狐冲驚道:「田……田兄,你……怎麼了?」田伯光道:「我快死啦!令狐兄,請你做做好事,哎唷……哎唷……快將我殺了。」他說話時夾雜著大聲呼痛,但語音仍十分洪亮。 令狐冲道:「你……你……受了傷麼?」雙膝一軟,便即摔倒,滾在路旁。 田伯光驚道:「你也受了傷麼?哎唷,哎唷,是誰害了你的?」令狐冲道:「一言難盡。田……兄,卻又是誰傷了你?」田伯光道:「唉,不知道!」令狐冲道:「怎麼不知道?」田伯光道:「我正在道上行走,忽然之間,兩隻手兩隻腳被人抓住,凌空提了起來,我也瞧不見是誰有這樣的神通……」令狐冲笑道:「原來又是桃谷六仙……啊喲,田兄,你不是跟他們作一路麼?」田伯光道:「甚麼作一路?」令狐冲道:「你來邀我去見儀……儀琳小師妹,他……他們也來邀我去見……她……」說著喘氣不已。 田伯光從草叢中爬了出來,搖頭罵道:「他媽的,當然不是一路。他們上華山來找一個人,問我這人在那裏。我問他們找誰。他們說,他們已抓住了我,該他們問我,不應該我問他們。如果是我抓住了他們,那就該我問他們,不是他們問我。他們……哎唷……他們說,我倘若有本事,不妨將他們抓了起來,那……那就可以問他們了。」 令狐冲哈哈大笑,笑得兩聲,氣息不暢,便笑不下去了。田伯光道:「我身子凌空,臉朝地下,便有天大本事,也不能將他們抓起啊,真他奶奶的胡說八道。」令狐冲問道:「後來怎樣?」田伯光道:「我說:『我又不想問你們,是你們自己在問我。快放我下來。』其中一人說:『既將你抓了起來,如不將你撕成四塊,豈不損了我六位大英雄的威名?』另一人道:『撕成四塊之後,他還會說話不會?』」他罵了幾句,喘了一口氣。 令狐冲道:「這六人強辭奪理,纏夾不清,田兄也不必……不必再說了。」 田伯光道:「哼,他奶奶的。一人道:『變成了四塊之人,當然不會說話。咱六兄弟撕成四塊之人,沒有一千,也有八百。幾時聽到撕開之後,又會說話?』又一人道:『撕成了四塊之人所以不說話,因為我們不去問他。倘若有事問他。諒他也不敢不答。』另一人道:『他既已成為四塊,還怕甚麼?還有甚麼敢不敢的?難道還怕咱們將他撕成八塊?』先前一人道:『撕成八塊,這門功夫非同小可,咱們以前是會的,後來大家都忘了。』」田伯光斷斷續續說來,虧他重傷之下,居然還能將這些胡說八道的話記得清清楚楚。 令狐冲嘆道:「這六位仁兄,當真世間罕見,我……我也是被他們害苦了。」田伯光驚道:「原來令狐兄也是傷在他們手下?」令狐冲嘆道:「誰說不是呢!」 田伯光道:「我身子凌空吊著,不瞞你說,可真是害怕。我大聲道:『要是將我撕成四塊,我是一定不會說話的了,就算口中會說,我心裏氣惱,也決計不說。』一人道:『將你撕成四塊之後,你的嘴巴在一塊上,心又在另一塊上,心中所想和口中所說,又怎能聯在一起?』我當下也給他們來個亂七八糟,叫道:『有事快問,再拉住我不放,我可要大放毒氣了。』一人問道:『甚麼大放毒氣?』我說:『我的屁臭不可當,聞到之後,三天三晚吃不下飯,還得將三天之前吃的飯盡數嘔將出來。警告在先,莫謂言之不預也。』」 令狐冲笑道:「這幾句話,只怕有些道理。」 田伯光道:「是啊,那四人一聽,不約而同的大叫一聲,將我重重往地下一摔,跳了開去。我躍將起來,只見六個古怪之極的老人各自伸手掩鼻,顯是怕了我的屁臭不可當。令狐兄,你說這六個人叫甚麼桃谷六仙?」 令狐冲道:「正是,唉,可惜我沒田兄聰明,當時沒施這臭屁……之計,將他們嚇退。田兄此計,不輸於當年……當年諸葛亮嚇退司馬懿的空城計。」 田伯光乾笑兩聲,罵了兩句「他奶奶的」,說道:「我知道這六個傢伙不好惹,偏生兵刃又丟在你那思過崖上了,當下腳底抹油,便想溜開,不料這六人手掩鼻子,像一堵牆似的排成一排,擋在我面前,嘿嘿,可誰也不敢站在我身後。我一見衝不過去,立即轉身,那知這六人猶似鬼魅,也不知怎的,竟已轉將過來,擋在我身前。我連轉幾次,閃避不開,當即一步一步後退,終於碰到了山壁。這六個怪物高興得緊,呵呵大笑,又問:『他在那裏?這人在那裏?』 「我問:『你們要找誰?』六個人齊聲道:『我們圍住了你,你無路逃走,必須回答我們的話。』其中一人道:『若是你圍住了我們,教我們無路逃走,那就由你來問我們,我們只好乖乖的回答了。』另一人道:『他只有一個人,怎能圍得住我們六人?』先前那人道:『假如他本領高強,以一勝六呢?』另一人道:『那也只是勝過我們,而不是圍住我們。』先一人道:『但如將我們堵在一個山洞之中,守住洞門,不讓我們出來,那不是圍住了我們嗎?』另一人道:『那是堵住,不是圍住。』先一人道:『但如他張開雙臂,將我們一齊抱住,豈不是圍了?』另一人道:『第一,世上無如此長臂之人;第二,就算世上真有,至少眼前此人就無如此長臂;第三,就算他將我們六人一把抱住,那也是抱住,不是圍住。』先一人愁眉苦臉,無可辯駁,卻偏又不肯認輸,呆了半晌,突然大笑,說道:『有了,他如大放臭屁,教我們不敢奔逃,以屁圍之,難道不是圍?』其餘四人一齊拍手,笑道:『對啦,這小子有法子將我們圍住。』 「我靈機一動,撤退便奔,叫道:『我……我要圍你們啦。』料想他們怕我臭屁,不會再追,那知這六個怪物出手快極,我沒奔得兩步,已給他們揪住,立即將我按著坐在一塊大石之上,牢牢按住,令我就算真的放屁,臭屁也不致外洩。」 令狐冲哈哈大笑,但笑得幾聲,便覺胸口熱血翻湧,再也笑不下去了。 田伯光續道:「這六怪按住我後,一人問道:『屁從何出?』另一人道:『屁從腸出,自然屬於陽明大腸經,點他商陽、合谷、曲池、迎香諸穴。』他說了這話,隨手便點了我這四處穴道,出手之快,認穴之準,田某生平少見,當真令人好生佩服。他點穴之後,六個怪物都吁了口長氣,如釋重負,都道:『這臭……臭……臭屁蟲再也放不出臭屁了。』那點穴之人又問:『喂,那人究竟在那裏?你如不說,我永遠不給你解穴,叫你有屁難放,脹不可當。』我心裏想,這六個怪物武功如此高強,來到華山,自不會是找尋泛泛之輩。令狐兄,尊師岳先生夫婦其時不在山上,就算已經回山,自是在正氣堂中居住,一找便著。我思來想去,六怪所要找尋的,定是你太師叔風老前輩了。」 令狐冲心中一震,忙問:「你說了沒有?」田伯光大是不懌,悻然道:「呸,你當我是甚麼人了?田某既已答應過你,決不洩漏風老前輩的行蹤,難道我堂堂男兒,說話如同放屁嗎?」令狐冲道:「是,是,小弟失言,田兄莫怪。」田伯光道:「你如再瞧我不起,咱們一刀兩斷,從今而後,誰也別當誰是朋友。」令狐冲默然,心想:「你是武林中眾所不齒的採花淫賊,誰又將你當朋友了?只是你數次可以殺我而沒下手,總算我欠了你的情。」 黑暗之中,田伯光瞧不見他臉色,只道他已然默諾,續道:「那六怪不住問我,我大聲道:『我知道這人的所在,可是偏偏不說;這華山山嶺連綿,峰巒洞谷,不計其數,我倘若不說,你們一輩子也休想找得到他。』那六怪大怒,對我痛加折磨,我從此就給他們來個不理不睬。令狐兄,這六怪的武功怪異非常,你快去稟告風老前輩,他老人家劍法雖高,卻也須得提防才是。」 田伯光輕描淡寫的說一句「六怪對我痛加折磨」,令狐冲卻知道這「痛加折磨」四字之中,不知包括了多少毒辣苦刑,多少難以形容的煎熬。六怪對自己是一番好意的治傷,自己此刻尚在身受其酷,他們逼迫田伯光說話,則手段之厲害,可想而知,心下好生過意不去,說道:「你寧死不洩漏我風太師叔的行藏,真乃天下信人。不過……不過這桃谷六仙要找的是我,不是我風太師叔。」田伯光全身一震,道:「要找你?他們找你幹甚麼?」 令狐冲道:「他們和你一般,也是受了儀琳小師妹之託,來找我去見……見她。」 田伯光張大了口,說不出話來,不絕發出「荷荷」之聲。 過了好一會,田伯光才道:「早知這六個怪人找的是你,我實該立即說與他們知曉,這六怪將你請了去,我跟隨其後,也不致劇毒發作,葬身於華山了。咦,你既落入六怪手中,他們怎地沒將你抬了去見那小師太?」令狐冲嘆了口氣,道:「總之一言難盡。田兄,你說是劇毒發作,葬身於華山?」田伯光道:「我早就跟你說過,我給人點了死穴,下了劇毒,命我一月之內將你請去,和那小師太相會,便給我解穴解毒。眼下我請你請不動,打又打不過,還給六個怪物整治得遍體鱗傷,屈指算來,離毒發之期也不過十天了。」 令狐冲問道:「儀琳小師妹在那裏?從此處去,不知有幾日之程?」田伯光道:「你肯去了?」令狐冲道:「你曾數次饒我不殺,雖然你行為不端,令狐冲卻也不能眼睜睜的瞧著你為我毒發而死。當日你恃強相逼,我自是寧折不屈,但此刻情勢,卻又大不相同了。」田伯光道:「小師太在山西,唉……倘若咱二人身子安健,騎上快馬,六七天功夫也趕到了。這時候兩個都傷成這等模樣,那還有甚麼好說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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