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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〇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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令狐冲躍開兩步,叫道:「田兄只是力大,並非在刀法上勝我。這一次仍然輸得不服,待我去再想三十招劍法出來,跟你重新較量。」田伯光笑道:「令師此刻尚在五百里外,正在到處找尋田某的蹤迹,十天半月之內未必能回華山。令狐兄施這推搪之計,只怕無用。」令狐冲道:「要靠我師父來收拾你,那又算甚麼英雄好漢?我大病初癒,力氣不足,給你佔了便宜,單比招數,難道連你三十招也擋不住?」田伯光笑道:「我可不上你這個當。是刀法勝你也好,是膂力勝你也好,輸便是輸,贏便是贏,口舌上爭勝,又有何用?」令狐冲道:「好!你等著我,是男兒漢大丈夫,可別越想越怕,就此逃走下山,令狐冲卻不會來追趕於你!」田伯光哈哈大笑,退了兩步,坐在石上。 令狐冲回入後洞,尋思:「田伯光傷過泰山派的天松道長、鬥過恆山派的儀琳師妹,適才我又以衡山派劍法和他相鬥,但嵩山派的武功他未必知曉。」尋到嵩山派劍法的圖形,學了十餘招,心道:「衡山派的絕招剛才還有十來招沒使,我給他夾在嵩山派劍法之中,再突然使幾招本門劍招,說不定便能搞得他頭暈眼花。」不等田伯光相呼,便出洞相鬥。 他劍招忽而嵩山,忽而衡山,中間又將華山派的幾下絕招使了出來。田伯光連叫:「古怪,古怪!」但拆到二十二招時,終究還是將刀架在令狐冲頸中,逼得他棄劍認輸。 令狐冲道:「第一次我只能接你五招,動腦筋想了一會,便接得你十八招,再想一會,已接得你二十一招。田兄,你怕不怕?」田伯光笑道:「我怕甚麼?」令狐冲道:「我不斷潛心思索,再想幾次,便能接得你三十招了。又多想幾次,便能反敗為勝了,那時我就算不殺你,你豈不是糟糕之極?」田伯光道:「田某浪蕩江湖,生平所遇對手之中,以令狐兄最為聰明多智,只可惜武功和田某還差著一大截,就算你進步神速,要想在幾個時辰之中便能勝過田某,天下決計沒這個道理。」 令狐冲道:「令狐冲浪蕩江湖,生平所遇對手之中,以田兄最為膽大妄為,眼見得令狐冲越戰越強,居然並不逃走,難得啊難得。田兄,少陪了,我再進去想想。」 田伯光笑道:「請便。」 令狐冲慢慢走入洞中,他嘴上跟田伯光胡說八道,似乎漫不在乎,心中其實越來越擔憂:「這惡徒來到華山,決計不存好心。他明知師父、師娘正在追殺他,又怎有閒情來跟我拆招比武?將我制住之後,縱然不想殺我,也該點了我的穴道,令我動彈不得,卻何以一次又一次的放我?到底是何用意?」 料想田伯光來到華山,實有個恐怖之極的陰謀,但到底是甚麼陰謀,卻全無端倪可尋,尋思:「倘若是要絆住了我,好讓旁人收拾我一眾師弟、師妹,又何不直截了當的殺我?那豈不乾脆容易得多?」思索半晌,一躍而起,心想:「今日之事,看來我華山派是遇上了極大的危難。師父、師娘不在山上,令狐冲是本門之長,這副重擔是我一個人挑了。不管田伯光有何圖謀,我須當竭盡心智,和他纏鬥到底,只要有機可乘,便即一劍將他殺了。」心念已決,又去觀看石壁上的圖形,這一次卻只揀最狠辣的殺著用心記憶。 待得步出山洞,天色已明,令狐冲已存了殺人之念,臉上卻笑嘻嘻地,說道:「田兄,你駕臨華山,小弟沒盡地主之誼,實是萬分過意不去。這場比武之後,不論誰輸誰贏,小弟當請田兄嘗一嘗本山的土釀名產。」田伯光笑道:「多謝了!」令狐冲道:「他日又在山下相逢,你我卻是決生死的拚鬥,不能再如今日這般,客客氣氣的數招賭賽了。」田伯光道:「像令狐兄這般朋友,殺了實在可惜。只是我若不殺你,你武功進展神速,他日劍法比我為強之時,你卻不肯饒我這採花大盜了。」令狐冲道:「正是,如今日這般切磋武功,實是機會難得。田兄,小弟進招了,請你多多指教。」田伯光笑道:「不敢,令狐兄請!」 令狐冲笑道:「小弟越想越覺不是田兄的對手。」一言未畢,挺劍刺了過去,劍尖將到田伯光身前三尺之處,驀地裏斜向左側,猛然迴刺。田伯光舉刀擋格。令狐冲不等劍鋒碰到刀刃,忽地從他下陰挑了上去。這一招陰狠毒辣,凌厲之極。田伯光吃了一驚,縱身急躍。令狐冲乘勢直進,刷刷刷三劍,每一劍都是竭盡平生之力,攻向田伯光的要害。田伯光失了先機,登處劣勢,揮刀東擋西格,只聽得嗤的一聲響,令狐冲長劍從他右腿之側刺過,將他褲管刺穿一孔,劍勢奇急,與他腿肉相去不及一寸。 田伯光右手砰的一拳,將令狐冲打了個觔斗,怒道:「你招招要取我性命,這是切磋武功的打法麼?」令狐冲躍起身來,笑道:「反正不論我如何盡力施為,終究傷不了田兄的一根寒毛。你左手拳的勁道可真不小啊。」田伯光笑道:「得罪了。」令狐冲笑嘻嘻的走上前去,說道:「似乎已打斷了我兩根肋骨。」越走越近,突然間劍交左手,反手刺出。 這一劍當真是匪夷所思,卻是恆山派的一招殺著。田伯光大驚之下,劍尖離他小腹已不到數寸,百忙中一個打滾避過。令狐冲居高臨下,連刺四劍,只攻得田伯光狼狽不堪,眼見再攻數招,便可將他一劍釘在地下,不料田伯光突然飛起左足,踢在他手腕之上,跟著鴛鴦連環,右足又已踢出,正中他小腹。令狐冲長劍脫手,向後仰跌出去。 田伯光挺身躍起,撲上前去,將刀刃架在他咽喉之中,冷笑道:「好狠辣的劍法!田某險些將性命送在你手中,這一次服了嗎?」令狐冲笑道:「當然不服。咱們說好比劍,你卻連使拳腳。又出拳,又出腿,這招數如何算法?」 田伯光放開了刀,冷笑道:「便是將拳腳合併計算,也沒足三十之數。」令狐冲站起身來,怒道:「你在三十招內打敗了我,算你武功高強,那又怎樣?你要殺便殺,何以恥笑於我?你要笑便笑,卻何以要冷笑?」田伯光退了一步,說道:「令狐兄責備得對,是田某錯了。」一抱拳,說道:「田某這裏誠意謝過,請令狐兄恕罪。」 令狐冲一怔,萬沒想到他大勝之餘,反肯陪罪,當下抱拳還禮,道:「不敢!」尋思:「禮下於人,必有所圖。他對我如此敬重,不知有何用意?」苦思不得,索性便開門見山的相詢,說道:「田兄,令狐冲心中有一事不明,不知田兄是否肯直言相告?」田伯光道:「田伯光事無不可對人言。姦淫擄掠、殺人放火之事,旁人要隱瞞抵賴,田伯光做便做了,何賴之有?」令狐冲道:「如此說來,田兄倒是個光明磊落的好漢子。」田伯光道:「『好漢子』三字,那是不敢當,總算得還是個言行如一的真小人。」 令狐冲道:「嘿嘿,江湖之上,如田兄這等人物,倒也罕有。請問田兄,你深謀遠慮,將我師父遠遠引開,然後來到華山,一意要我隨你同去,到底要我到那裏去?有何圖謀?」田伯光道:「田某早對令狐兄說過,是請你去和儀琳小師父見上一見,以慰她相思之苦。」令狐冲搖頭道:「此事太過怪誕離奇,令狐冲又非三歲小兒,豈能相信?」 田伯光怒道:「田某敬你是英雄好漢,你卻當我是下三濫的無恥之徒。我說的話,你如何不信?難道我口中說的不是人話,卻是大放狗屁麼?田某若有虛言,連豬狗也不如。」 令狐冲見他說得十分真誠,實不由得不信,不禁大奇,問道:「田兄拜那小師父為師之事,只是一句戲言,原當不得真,卻何以為了她,千裏迢迢的來邀我下山?」田伯光神色頗為尷尬,道:「其中當然另有別情。憑她這點微末本事,怎能做得我的師父?」令狐冲心念一動,暗忖:「莫非田伯光對儀琳師妹動了真情,一番慾念,竟爾化成了愛意麼?」說道:「田兄是否對儀琳小師太一見傾心,心甘情願的聽她指使?」田伯光搖頭道:「你不要胡思亂想,那有此事?」令狐冲道:「到底其中有何別情,還盼田兄見告。」 田伯光道:「這是田伯光倒霉之極的事,你何必苦苦追問?總而言之,田伯光要是請不動你下山,一個月之後,便會死得慘不堪言。」 令狐冲一驚,臉上卻不動聲色,道:「天下那有此事?」 田伯光捋起衣衫,袒裸胸膛,指著雙乳之下的兩枚錢大紅點,說道:「田伯光給人在這裏點了死穴,又下了劇毒,被迫來邀你去見那小師父。倘若請你不到,這兩塊紅點在一個月後便腐爛化膿,逐漸蔓延,從此無藥可治,終於全身都化為爛肉,要到三年六個月後,這才爛死。」他神色嚴峻,說道:「令狐兄,田某跟你實說,不是盼你垂憐,乃是要你知道,不管你如何堅決拒卻,我是非請你去不可的。你當真不去,田伯光甚麼事都做得出來。我平日已然無惡不作,在這生死關頭,更有甚麼顧忌?」 令狐冲尋思:「看來此事非假,我只須設法能不隨他下山,一個月後他身上毒發,這個為禍世間的惡賊便除去了,倒不須我親手殺他。」當下笑吟吟道:「不知是那一位高手如此惡作劇,給田兄出了這樣一個難題?田兄身上所中的卻又不知是何種毒藥?不管是如何厲害的毒藥,也總有解救的法門。」田伯光氣憤憤的道:「點穴下毒之人,那也不必提了。要解此死穴奇毒,除了下手之人,天下只怕惟有『殺人名醫』平一指一人,可是他又怎肯給我解救?」令狐冲微笑道:「田兄善言相求,或是以刀相迫,他未必不肯解。」田伯光道:「你別儘說風涼話,總而言之,我真要是請你不動,田某固然活不成,你也難以平安大吉。」令狐冲道:「這個自然,但田兄只須打得我口服心服,令狐冲念你如此武功,得來不易,隨你下山走一趟,也未始不可。田兄稍待,我可又要進洞去想想了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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