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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〇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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曲非烟被點中穴道,躺在地下,動彈不得,口中卻叫了出來:「儀琳姊姊,我早猜到你和令狐大哥在一起。你果然醫好了他的傷,只可惜……只可惜咱們都要死了。」 儀琳搖頭道:「不會的,費師叔是武林中大大有名的英雄豪傑,怎會真的傷害身受重傷之人和你這樣的小姑娘?」曲非烟嘿嘿冷笑,道:「他真是大英雄、大豪傑麼?」儀琳道:「嵩山派是五嶽劍派的盟主,江湖上俠義道的領袖,不論做甚麼事,自然要以俠義為先。」 她幾句話出自一片誠意,在費彬耳中聽來,卻全成了譏嘲之言,尋思:「一不做,二不休,今日但教走漏了一個活口,費某從此聲名受污,雖然殺的是魔教妖人,但誅戮傷俘,非英雄豪傑之所為,勢必給人瞧得低了。」當下長劍一挺,指著儀琳道:「你既非身受重傷,也不是動彈不得的小姑娘,我總殺得你了罷?」 儀琳大吃一驚,退了幾步,顫聲道:「我……我……我?你為甚麼要殺我?」 費彬道:「你和魔教妖人勾勾搭搭,姊妹相稱,也已成了妖人一路,自是容你不得。」說著踏上了一步,挺劍要向儀琳刺去。 令狐冲急忙搶過,攔在儀琳身前,叫道:「師妹快走,去請你師父來救命。」他自知遠水難救近火,所以要儀琳去討救兵,只不過支使她開去,逃得性命。 費彬長劍幌動,劍尖向令狐冲右側攻刺到。令狐冲斜身急避。費彬刷刷刷連環三劍,攻得他險象環生。儀琳大急,忙抽出腰間斷劍,向費彬肩頭刺去,叫道:「令狐大哥,你身上有傷,快快退下。」 費彬哈哈一笑,道:「小尼姑動了凡心啦,見到英俊少年,自己命也不要了。」揮劍直斬,噹的一聲響,雙劍相交,儀琳手中斷劍登時脫手而飛。費彬長劍挑起,指向她的心口。費彬眼見要殺的有五人之多,雖然個個無甚抵抗之力,但夜長夢多,只須走脫了一個,便有無窮後患,是以出手便下殺招。 令狐冲和身撲上,左手雙指插向費彬眼珠。費彬雙足急點,向後躍開,長劍拖回時乘勢一帶,在令狐冲左臂上劃了長長一道口子。 令狐冲拚命撲擊,救得儀琳的危難,卻也已喘不過氣來,身子搖搖欲墜。儀琳搶上去扶住,哽咽道:「讓他把咱們一起殺了!」令狐冲喘息道:「你……你快走……」 曲非烟笑道:「傻子,到現在還不明白人家的心意,她要陪你一塊兒死……」一句話沒說完,費彬長劍送出,已刺入了她的心窩。 曲洋、劉正風、令狐冲、儀琳齊聲驚呼。 費彬臉露獰笑,向著令狐冲和儀琳緩緩踏上一步,跟著又踏前了一步,劍尖上的鮮血一滴滴的滴落。 令狐冲腦中一片混亂:「他……他竟將這小姑娘殺了,好不狠毒!我這也就要死了。儀琳師妹為甚麼要陪我一塊死?我雖救過她,但她也救了我,已補報了欠我之情。我跟她以前素不相識,不過同是五嶽劍派的師兄妹,雖有江湖上的道義,卻用不著以性命相陪啊。沒想到恆山派門下弟子,居然如此顧全武林義氣,定逸師太實是個了不起的人物,嘿,是這個儀琳師妹陪著我一起死,卻不是我那靈珊小師妹。她……她這時候在幹甚麼?」眼見費彬獰笑的臉漸漸逼近,令狐冲微微一笑,歎了口氣,閉上了眼睛。 忽然間耳中傳入幾下幽幽的胡琴聲,琴聲淒涼,似是歎息,又似哭泣,跟著琴聲顫抖,發出瑟瑟瑟斷續之音,如是一滴滴小雨落上樹葉。令狐冲大為詫異,睜開眼來。 費彬心頭一震:「瀟湘夜雨莫大先生到了。」但聽胡琴聲越來越淒苦,莫大先生卻始終不從樹後出來。費彬叫道:「莫大先生,怎地不現身相見?」 琴聲突然止歇,松樹後一個瘦瘦的人影走了出來。令狐冲久聞「瀟湘夜雨」莫大先生之名,但從未見過他面,這時月光之下,只見他骨瘦如柴,雙肩拱起,真如一個時時刻刻便會倒斃的癆病鬼,沒想到大名滿江湖的衡山派掌門,竟是這樣一個形容猥崽之人。莫大先生左手握著胡琴,雙手向費彬拱了拱,說道:「費師兄,左盟主好。」 費彬見他並無惡意,又素知他和劉正風不睦,便道:「多謝莫大先生,俺師哥好。貴派的劉正風和魔教妖人結交,意欲不利我五嶽劍派。莫大先生,你說該當如何處置?」 莫大先生向劉正風走近兩步,森然道:「該殺!」這「殺」字剛出口,寒光陡閃,手中已多了一柄又薄又窄的長劍,猛地反刺,直指費彬胸口。這一下出招快極,抑且如夢如幻,正是「百變千幻衡山雲霧十三式」中的絕招。費彬在劉府曾著了劉正風這門武功的道兒,此刻再度中計,大駭之下,急向後退,嗤的一聲,胸口已給利劍割了一道長長的口子,衣衫盡裂,胸口肌肉也給割傷了,受傷雖然不重,卻已驚怒交集,銳氣大失。 費彬立即還劍相刺,但莫大先生一劍既佔先機,後著綿綿而至,一柄薄劍猶如靈蛇,顫動不絕,在費彬的劍光中穿來插去,只逼得費彬連連倒退,半句喝罵也叫不出口。 曲洋、劉正風、令狐冲三人眼見莫大先生劍招變幻,猶如鬼魅,無不心驚神眩。劉正風和他同門學藝,做了數十年師兄弟,卻也萬萬料不到師兄的劍術竟一精至斯。 一點點鮮血從兩柄長劍間濺了出來,費彬騰挪閃躍,竭力招架,始終脫不出莫大先生的劍光籠罩,鮮血漸漸在二人身周濺成了一個紅圈。猛聽得費彬長聲慘呼,高躍而起。莫大先生退後兩步,將長劍插入胡琴,轉身便走,一曲「瀟湘夜雨」在松樹後響起,漸漸遠去。 費彬躍起後便即摔倒,胸口一道血箭如湧泉般向上噴出,適才激戰,他運起了嵩山派內力,胸口中劍後內力未消,將鮮血逼得從傷口中急噴而出,既詭異,又可怖。 儀琳扶著令狐冲的手臂,只嚇得心中突突亂跳,低聲問道:「你沒受傷罷?」 *** 曲洋歎道:「劉賢弟,你曾說你師兄弟不和,沒想到他在你臨危之際,出手相救。」劉正風道:「我師哥行為古怪,教人好生難料。我和他不睦,決不是為了甚麼貧富之見,只是說甚麼也性子不投。」曲洋搖了搖頭,說道:「他劍法如此之精,但所奏胡琴一味淒苦,引人下淚,未免太也俗氣,脫不了市井的味兒。」劉正風道:「是啊,師哥奏琴往而不復,曲調又是儘量往哀傷的路上走。好詩好詞講究樂而不淫,哀而不傷,好曲子何嘗不是如此?我一聽到他的胡琴,就想避而遠之。」 令狐冲心想:「這二人愛音樂入了魔,在這生死關頭,還在研討甚麼哀而不傷,甚麼風雅俗氣。幸虧莫大師伯及時趕到,救了我們性命,只可惜曲家小姑娘卻給費彬害死了。」 只聽劉正風又道:「但說到劍法武功,我卻萬萬不及了。平日我對他頗失恭敬,此時想來,實在好生慚愧。」曲洋點頭道:「衡山掌門,果然名不虛傳。」轉頭向令狐冲道:「小兄弟,我有一事相求,不知你能答允麼?」 令狐冲道:「前輩但有所命,自當遵從。」 曲洋向劉正風望了一眼,說道:「我和劉賢弟醉心音律,以數年之功,創製了一曲『笑傲江湖』,自信此曲之奇,千古所未有。今後縱然世上再有曲洋,不見得又有劉正風,有劉正風,不見得又有曲洋。就算又有曲洋、劉正風一般的人物,二人又未必生於同時,相遇結交。要兩個既精音律,又精內功之人,志趣相投,修為相若,一同創製此曲,實是千難萬難了。此曲絕響,我和劉賢弟在九泉之下,不免時發浩歎。」他說到這裏,從懷中摸出一本冊子來,說道:「這是『笑傲江湖曲』的琴譜簫譜,請小兄弟念著我二人一番心血,將這琴譜簫譜攜至世上,覓得傳人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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