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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一八


  忽然一個青年僧人走上前來,向段正淳恭恭敬敬的行禮,說道:「王爺不必憂心,我那三弟精神煥發,身子極好。」段正淳還了一禮,心下甚奇,見他形貌打扮,是少林寺中的一個小輩僧人,卻不知如何稱段譽為「三弟」,問道:「小師父最近見過我那孩兒麼?」那青年僧人便是虛竹,說道:「是,那日我跟三弟在靈鷲宮喝得大醉……」

  突然段譽的聲音在殿外響起:「爹爹,孩兒在此,你老人家身子安好!」聲音甫歇,一人閃進殿來,撲在段正淳的懷裏,正是段譽。他內功深厚,耳音奇佳,剛進寺門便聽得父親與虛竹的對答,當下迫不及待,展開「凌波微步」,搶了進來。

  父子相見,都說不出的歡喜。段正淳看兒子時,見他雖然頗有風霜之色,但神采奕奕,決非如鳩摩智所說的甚麼「形銷骨立,面黃肌瘦」。

  段譽回過頭來,向虛竹道:「二哥,你又做和尚了?」

  虛竹在佛像前已跪了半天,誠心懺悔以往之非,但一見段譽,立時便想起「夢中姑娘」來,不由得面紅耳赤,神色甚是忸怩,又怎敢開口打聽?

  鳩摩智心想,此刻王語嫣必在左近,否則少林寺中便有天大的事端,也決難引得段譽這癡情公子來到少室山上,而王語嫣對她表哥一往情深,也決計不會和慕容復分手,當即提氣朗聲說道:「慕容公子,既已上得少室山來,怎地還不進寺禮佛?」

  「姑蘇慕容」好大的聲名,群雄都是一怔,心想:「原來姑蘇慕容公子也到了。是跟這番僧事先約好了,一起來跟少林寺為難的嗎?」

  但寺門外聲息全無,過了半晌,遠處山間的回音傳來:「慕容公子……少室山來……進寺禮佛?」

  鳩摩智尋思:「這番可猜錯了,原來慕容復沒到少室山,否則聽到了我的話,決無不答之理!」當下仰天打個哈哈,正想說幾句話遮掩,忽聽得門外一個陰惻惻的聲音說道:「慕容公子和丁老怪惡鬥方酣,待殺了丁老怪,再來少林寺敬禮如來。」

  段正淳、段譽父子一聽,登時臉上變色,這聲音正是「惡貫滿盈」段延慶。

  便在此時,身穿青袍、手拄雙鐵杖的段延慶已走進殿來,他身後跟著「無惡不作」葉二娘,「兇神惡煞」南海鱷神,「窮兇極惡」雲中鶴。四大惡人,一時齊到。

  玄慈方丈對客人不論善惡,一般的相待以禮。少林寺規矩雖不接待女客,但玄慈方丈見到葉二娘後只是一怔,便不理會。群僧均想:「今日敵人眾多,相較之下,甚麼不接待女客的規矩只是小事一樁,不必為此多起糾紛。」

  南海鱷神一見到段譽,登時滿臉通紅,轉身欲走。段譽笑道:「乖徒兒,近來可好?」南海鱷神聽他叫出「乖徒兒」三字,那是逃不脫的了,惡狠狠的道:「他媽的臭師父,你還沒死麼?」殿上群雄多數不明內情,眼見此人神態兇惡,溫文儒雅的段譽居然呼之為徒,已是一奇,而他口稱段譽為師,言辭卻無禮之極,更是大奇。

  葉二娘微笑道:「丁春秋大顯神通,已將慕容公子打得全無招架之功。大夥兒可要去瞧瞧熱鬧麼?」

  段譽叫聲:「啊喲!」首先搶出殿去。

  ***

  那一日慕容復、鄧百川、公冶乾、包不同、風波惡、王語嫣六人下得縹緲峰來。慕容復等均覺沒來由的混入了靈鷲宮一場內爭,所謀固然不成,臉上也沒甚麼光采,好生沒趣。只有王語嫣卻言笑晏晏,但教能伴在表哥身畔,便是人間至樂。

  六人東返中原。這日下午穿過一座黑壓壓的大森林,風波惡突然叫道:「有血腥氣。」拔出單刀,循著氣息急奔過去,心想:「有血腥氣處,多半便有架打。」越奔血腥氣越濃,驀地裏眼前橫七豎八的躺著十幾具屍首,兵刃四散,鮮血未乾,這些人顯是死去並無多時,但一場大架總是已經打完了。風波惡頓足道:「糟糕,來遲了一步。」

  慕容復等跟著趕到,見眾屍首衣衫襤褸,背負布袋,都是丐幫中人。公冶乾道:「有的是四袋弟子,有的是五袋弟子,不知怎地遭了毒手?」鄧百川道:「咱們把屍首埋了罷。」公冶乾道:「正是。公子爺、王姑娘,你們到那邊歇歇。我們四個來收拾。」拾起地下一根鐵棍,便即掘土。

  忽然屍首堆中有呻吟聲發出。王語嫣大驚,抓住了慕容復左手。

  風波惡搶將過去,叫道:「老兄,你這還沒死透嗎?」屍首堆中一人緩緩坐起,說道:「還沒死透,不過……那也差不多……差不多啦。」這人是個五十來歲的老丐,頭髮花白,臉上和胸口全是血漬,神情甚是可怖。風波惡忙從懷中取出一枚傷藥,餵在他口中。

  那老丐嚥下傷藥,說道:「不……不中用啦。我肚子上中了兩刀,活……活不成了。」風波惡道:「是誰害了你們的?」那老丐搖了搖頭,說道:「說來慚愧,是……是我們丐幫內鬨……」風波惡、包不同等都「啊」的一聲。那老丐道:「這事……這事本來不便跟外人說,但……但是鬧到這步田地,也已隱瞞不了。不知各位尊姓大名,多……多謝救援,唉,丐幫弟子自相殘殺,反不及素不相識的武林同道。適才……適才聽得幾位說要掩埋我們的屍體,仁俠為懷,老兒感激之極……」包不同道:「非也,非也。你還沒死,不算死屍,我們不會埋你,那就不用感激。」那老丐道:「丐幫自己兄弟殺了我們,連……屍首也不掩埋,那……那還算是甚麼好兄弟?簡直禽獸也不如……」包不同欲待辯說,禽獸不會掩埋屍體,見慕容復使眼色制止,便住口不說了。

  那老丐道:「老兒請各位帶一個訊息給敝幫……敝幫吳長老,說新幫主莊聚賢這小子只是個傀儡,全……全是聽全冠清這……這……這奸賊的話。我們不服這姓莊的做幫主,全冠清派……派人來殺……我們。他們這就要去對付吳長老,請他老人家千……千萬小心。」

  慕容復點了點頭,心道:「原來如此。」說道:「老兄放心好了,這訊息我們必當設法帶到,但不知貴幫吳長老此刻在那裏?」

  那老丐雙目無神,茫然瞧著遠處,緩緩搖頭,說道:「我……我也不知道。」

  慕容復道:「那也不妨。我們只須將這訊息在江湖上廣為傳布,自會傳入吳長老耳中,說不定全冠清他們聽到之後,反而不敢向吳長老下手了。」那老丐連連點頭,道:「正是,正是。多謝!」慕容復問道:「貴幫那新幫主莊聚賢,卻是甚麼來頭?我們孤陋寡聞,今日第一次聽到他的名字。」那老丐氣憤憤的道:「這鐵頭小子……」

  慕容復等都是一驚,齊聲道:「便是那鐵頭怪人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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