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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七五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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忽然一個少女的聲音格格笑道:「可笑啊可笑!大理段家號稱英雄豪傑,現今大夥兒卻想一擁而上、倚多為勝了,那不是變成了無恥小人麼?」 眾人都是一愕,見這幾句話明明出於阿紫之口,均感大惑不解。眼前遭逢危難的是她父親,她又非不知,卻如何會出言譏嘲? 阮星竹怒道:「阿紫你知道甚麼?你爹爹是大理國鎮南王,和他動手的乃是段家叛逆。這些朋友都是大理國的臣子,除暴討逆,是人人應有之責。」她水性精熟,武功卻是平平,眼見情郎迭遇凶險,如何不急,跟著叫道:「大夥兒併肩上啊,對付兇徒叛逆,又講甚麼江湖規矩?」 阿紫笑道:「媽,你的話太也好笑,全是蠻不講理的強辯。我爹爹如是英雄好漢,我便認他。他倘是無恥之徒,打架要靠人幫手,我認這種爹爹作甚?」 這幾句清清脆脆的傳進了每個人耳裏。范驊和巴天石、華赫艮等面面相覷,都覺上前相助固是不妥,不出手卻也不成。 段正淳為人雖然風流,於「英雄好漢」這四個字的名聲卻甚是愛惜。他常自己解嘲,說道:「『英雄難過美人關』,就算過不了美人關,總還是個英雄。豈不見楚霸王有虞姬、漢高祖有戚夫人、李世民有武則天?」卑鄙懦怯之事,那是決不屑為的。他於劇鬥之際,聽得阿紫的說話,當即大聲說道:「生死勝敗,又有甚麼了不起?那一個上來相助,便是跟我段正淳過不去。」 他開口說話,內力難免不純,但段延慶並不乘機進迫,反而退開一步,雙杖拄地,等他說好了再鬥。范驊等心下暗驚,眼見段延慶固然風度閒雅,決不佔人便宜,但顯然也是有恃無恐,無須佔此便宜。 段正淳微微一笑,道:「進招罷!」左袖一拂,長劍借著袖風遞出。 阮星竹道:「阿紫,你瞧爹爹劍法何等凌厲,他真要收拾這個殭屍,實是綽綽有餘。只不過他是王爺身份,其實儘可交給部屬,用不著自己出手。」阿紫道:「爹爹能收拾他,那是再好也沒有了。我就怕媽媽嘴硬骨頭酥,嘴裏說得威風十足,心中卻怕得要命。」這幾句話正說中了她母親的心情。阮星竹怒目向女兒瞪了一眼,心道:「這小丫頭當真不識好歹,說話沒輕沒重。」 只見段正淳長劍連進三下快招,段延慶鐵棒上內力再盛,一一將敵劍逼回。段正淳第四劍「金馬騰空」橫飛而出,段延慶左手鐵棒一招「碧雞報曉」點了過去,棒劍相交,當即黏在一起。段延慶喉間咕咕作響,猛地裏右棒在地下一點,身子騰空而起,左手鐵棒的棒頭仍是黏在段正淳的劍尖之上。 頃刻之間,這一個雙足站地,如淵渟嶽峙,紋絲不動;那一個全身臨空,如柳枝隨風,飄盪無定。 旁觀眾人都是「哦」的一聲,知道兩人已至比拚內力的要緊關頭,段正淳站在地下,雙足能夠借力,原是佔了便宜,但段延慶居高臨下,全身重量都壓在對方長劍之上,卻也助長了內力。 過得片刻,只見長劍漸漸彎曲,慢慢成為弧形,那細細的鐵棒仍然其直如矢。 蕭峰見段正淳手中長劍越來越彎曲,再彎得一些,只怕便要斷為兩截,心想:「兩人始終都不使最高深的『六脈神劍』。莫非段正淳自知這門功夫難及對方,不如藏拙不露?但瞧他運使內力的神氣,似乎潛力垂盡,並不是尚有看家本領未使的模樣。」 段正淳眼見手中長劍隨時都會折斷,深深吸一口氣,右指點出,正是一陽指的手法。他指力造詣頗不及乃兄段正明,難以及到三尺之外。棒劍相交,兩件兵刃加起來長及八尺,這一指自是傷不到對手,是以指力並非對向段延慶,卻是射向他的鐵棒。 蕭峰眉頭一皺,心道:「此人竟似不會六脈神劍,比之我義弟猶有不如。這一指不過是極高明的點穴功夫而已,又有甚麼希奇了?」但見他手指到處,段延慶的鐵杖一幌,段正淳的長劍便伸直了幾分。他連點三指,手中長劍伸展了三次,漸有回復原狀之勢。 阿紫卻又說起話來:「媽,你瞧爹爹又使手指又使劍,也不過跟人家的一根細棒兒打個平手。倘若對方另外那根棒兒又攻了過來,難道爹爹有三隻手來對付嗎?要不然,便爬在地下起飛腳也好,雖然模樣兒難看,總勝於給人家一棒戳死了。」 阮星竹早瞧得憂心忡忡,偏生女兒在旁儘說些不中聽的言語,她還未回答,只見段延慶右手鐵棒一起,嗤的一聲,果然向段正淳的左手食指點了過來。 段延慶這一棒的手法和內勁都和一陽指無異,只不過以棒代指、棒長及遠而已。段正淳更不相避,指力和他棒力相交,登覺手臂上一陣酸麻,他縮回手指,準凝再運內勁,第二指跟著點出,那知眼前黑棒閃動,段延慶第二棒又點了過來。段正淳吃了一驚:「他調運內息如此快法,直似意到即至,這一陽指的造詣,可比我深得多了。」當即一指還出,只是他慢了瞬息,身子便幌了一幌。 段延慶見和他比拚已久,深恐夜長夢多,倘若他群臣部屬一擁而上,終究多費手腳,當下運棒如風,頃刻間連出九棒。段正淳奮力抵擋,到第九棒上,真氣不繼,噗的一聲輕響,鐵棒棒頭插入了他左肩。他身子一幌,拍的一聲,右手中長劍跟著折斷。 段延慶喉間發出一下怪聲,右手鐵棒直點對方腦門。這一棒他決意立取段正淳的性命,手下使上了全力,鐵棒出去時響聲大作。 范驊、華赫艮、巴天石三人同時縱出,分攻段延慶兩側,大理三公眼見情勢凶險非常,要救段正淳已萬萬不及,均是逕攻段延慶要害,要逼他迴棒自救。段延慶早已料到此著,左手鐵棒下落,撐地支身,右手鐵棒上貫足了內勁,橫將過來,一震之下,將三股兵刃盡數盪開,跟著又直取段正淳的腦門。 阮星竹「啊」的一聲尖叫,疾衝過去,眼見情郎要死於非命,她也是不想活了。 段延慶鐵棒離段正淳腦門「百會穴」不到三寸,驀地裏段正淳的身子向旁飛了出去,這棒竟然點了個空。這時范驊、華赫艮、巴天石三人同時給段延慶的鐵棒逼回。巴天石出手快捷,反手抓住了阮星竹手腕,以免她枉自在段延慶手下送了性命。各人的目光齊向段正淳望去。 段延慶這一棒沒點中對方,但見一條大漢伸手抓住了段正淳後頸,在這千鈞一髮的瞬息之間,硬生生將他拉開。這手神功當真匪夷所思,段延慶武功雖強,自忖也難以辦到。他臉上肌肉僵硬,雖然驚詫非小,仍是不動聲色,只鼻孔中哼了一聲。 出手相救段正淳之人,自便是蕭峰了。當二段激鬥之際,他站在一旁目不轉睛的觀戰,陡見段正淳將為對方所殺,段延慶這一棒只要戳了下去,自己的血海深仇便再也無法得報。這些日子來,他不知已許下了多少願,立下了多少誓,無論如何非報此仇不可,眼見仇人便在身前,如何容得他死在旁人手裏?是以縱身上前,將段正淳拉開。 段延慶心思機敏,不等蕭峰放下段正淳,右手鐵棒便如狂風暴雨般遞出,一棒又一棒,盡是點向段正淳的要害。他決意除去這個擋在他皇位之前的障礙,至於如何對付蕭峰,那是下一步的事了。 蕭峰提著段正淳左一閃,右一躲,在棒影的夾縫中一一避過。段延慶連出二十七棒,始終沒帶到段正淳的一片衣角。他心下駭然,自知不是蕭峰的敵手,一聲怪嘯,陡然間飄開數丈,問道:「閣下是誰?何以前來攪局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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