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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一七


  霍青桐叫道:「大家向東衝!」三百名近衛親兵長刀飛舞,擁衛主帥當先開路。木卓倫、香香公主、陳家洛等眾人與黑旗第四隊人馬向東疾馳。

  兆惠親率鐵甲軍兩翼包抄過來。這些是滿洲正藍旗精兵,正副都統手執長槍大戟,奮勇急追。回人戰士數百人斷後,邊戰邊逃,霎時間數百人都被清兵裹住,盡數殺死。兆惠大喜,指著霍青桐身旁的新月大纛,叫道:「誰奪到這面大纛,賞銀一百兩。」鐵甲軍爭先恐後,在大漠上狂奔追趕。

  黑旗第四隊乘坐的都是精選良馬,鐵甲軍一時追趕不上。奔出了三四十里地,回人戰士有的馬力不繼,掉隊墮後,奮力死戰,都為清兵所殺。兆惠見所殺回人不是老人,就是少年,喜道:「他們主帥身邊沒有精兵,大家努力追趕!」再追七八里地,回兵隊伍更見散亂,只見新月大纛在一座大沙丘上迎風飛舞。

  兆惠胯下是匹大宛良馬,手揮大刀,領隊衝去。眾親兵前後衛護。

  霍青桐等見清軍大兵衝到,縱馬下丘。

  兆惠登上沙丘,向前一望,這一下只嚇得魂飛魄散,全身猶似墮入了冰窖,但見南邊一隊隊回人戰士整整齊齊的列成方陣,毫無聲息。一眼望去,青旗似林,圓盾如雲。

  兆惠雙手發軟,拋下大刀,身上一陣陣發寒,心道:「這些回人好狡猾,原來大隊人馬集中在此。」向北一看,只見一片白旗招展,又是數隊回兵緩緩推來,當下已無細思餘裕,急叫:「後隊作前隊,快退!」親兵傳令下去,清兵登時大亂。回人箭如飛蝗,直逼過來。清兵本比回人多過數倍,但分兵追趕,追到這裏只有一萬名鐵甲軍,回兵全部主力卻盡集於此,登時強弱易勢。西邊又有兩隊回兵衝將過來。兆惠見西、南、北三面都有敵兵,只東面留出空隙,叫道:「大隊向東衝。」自率親兵斷後,三面回人逐漸逼近。

  清兵大隊向東邊缺口中湧去。混亂中前面鐵甲軍忽然齊聲驚呼。一名騎兵奔到兆惠面前,大叫:「大將軍,不好啦,前面是大泥淖。」只見一千名鐵甲兵人馬已在泥淖中打滾,陷入軟泥。原來大漠之上河流不能入海,在沙漠中匯成湖泊,逐漸乾枯,便成泥淖。這大泥淖方圓十多里,軟泥深達數十丈,多的是泥鰍爬蟲之屬,卻是人獸所不至,大雪一蓋,上面毫無痕跡,若非當地土著,決難得知。霍青桐伏兵於此,兆惠貪勝猛追,竟自入了絕地。

  陳家洛等站在沙丘上觀戰,只見清兵陷入泥淖的越來越多,後隊人馬想向外奔逃,回人早已掘下深溝,馬匹難以跨越。鐵甲軍三面受迫,自相踐踏,不由自主的一個個擠入泥淖之中。沙泥緩緩從腳上升到大腿,升到膝上,再升到腰間。無數清兵在大泥淖中狂喊亂叫,慘不忍聞。等到沙泥升到口中,喊聲停息,但見雙手揮舞,過了一會,全身沉入泥中。

  回人一萬多戰士左手持盾,右手衣袖高舉,刀光與白雪交相輝映,一聲不作,聚集在深溝外監視。兩隊精兵不住向鐵甲軍猛撲。清兵越戰越少,不到半個時辰,一萬多名正藍旗鐵甲軍全數被逼入大泥淖中。兆惠在百餘名清兵捨死保護下衝開一條血路,逃了出去。

  香香公主見數不清的兵士馬匹在大泥淖中滾動廝打、擁抱哭叫,拚命掙扎,心中不忍,轉過了頭不忍觀看。木卓倫狂喜之下大笑大叫,忽然住口不叫,對霍青桐道:「青兒,我剛才說錯了話,你別見怪。實在是我性子太急,是爹爹不好。」霍青桐咬住嘴唇不語。

  心硯跪倒在地,向她磕了兩個頭,道:「小的該死,不知姑娘另有神機妙算,衝撞了姑娘。你大人不記小人過……」話未說完,霍青桐一提韁繩,縱馬下了沙丘,把他僵在當地。

  章進笑道:「算啦,待會請總舵主給你說情吧。」他手舞足蹈,哈哈大笑,又道:「我就是不明白,幹麼她不把全部清兵都引進大泥坑中去。」徐天宏道:「眼前回兵比清兵多,方能把他們趕入大泥坑,要是清兵全軍都到了,一齊向外衝逃,又怎攔阻得住?」章進道:「不錯,剛才大家都錯怪了她。」

  這時大部清軍已陷沒泥中,無影無蹤,餘下來的小部人馬也陷沒半身,動彈不得,只有揮手叫嚎的份兒,四野充塞著慘厲的呼喊。又過一會,叫聲逐漸沉寂,大泥淖把萬餘鐵甲軍吞得乾乾淨淨。人馬、刀槍、鐵甲,竟無半點痕跡,只有幾百面旗幟散在泥淖之上。

  霍青桐高聲傳令:「大隊向西,到黑水河南岸聚集。」回部各隊奉令,向西疾馳。

  路上陳家洛與木卓倫互道別來情況。木卓倫心下不安,兩個女兒同是自己至寶至愛,偏偏兩人都愛上了這漢人。依回教規矩,男人可娶四個妻子,但陳家洛並非清真教徒,聽說漢人只娶一妻,第二個女人就不算正式妻子了,這事不知如何了結,心想:「把清兵殺敗了再說。青兒聰明伶俐,喀絲麗心地純良,姊妹兩人又要好,總有法子。」

  大隊傍晚趕到了黑水河南岸。一名騎兵氣急敗壞的趕來報告:「清兵向我軍猛撲,青旗二隊隊長陣亡,黑旗二隊隊長重傷,兩隊兄弟傷亡很重。」霍青桐道:「叫青旗二隊副隊長督戰,不許退卻一步。」那騎兵下去傳令。

  木卓倫道:「咱們上去增援吧?」霍青桐道:「不!」轉頭對親兵道:「全軍就地休息,不許舉火,不許出聲,大家吃乾糧。」命令下傳,一萬多人在黑暗中默默休息。遠遠傳來黑水河水聲濺濺,清兵與回兵殺聲震天。

  一名騎兵急速奔來,報道:「青旗二隊副隊長又陣亡,弟兄們抵擋不住啦!」霍青桐道:「青旗三隊隊長,你這隊上去增援,那邊隊伍歸你指揮。」那隊長長刀一舉,大聲答應,領隊去了。

  章進叫道:「霍青桐姑娘,我也去廝殺,好嗎?」霍青桐道:「各位剛才辛苦啦,再休息一會吧。」章進見她指揮大軍,威風凜凜,不敢再說。

  青旗三隊上去不久,喊聲大作,自是雙方戰鬥慘烈。又過好一會,霍青桐見戰士精力已復。叫道:「青旗各隊在東邊沙丘後面埋伏,白旗隊、哈薩克、蒙古各隊在西邊埋伏。」長劍一揮,說道:「大夥兒上去!」

  眾人在親兵擁護下向前馳去,越向前奔,殺聲越響。馳到近處,金鐵交鳴之聲鏗然大作。只見回人戰士奮力守住黑水河支流上的幾座木橋,鑲黃旗清兵前仆後繼,拚死衝前奪橋。霍青桐叫道:「退後!」守橋的戰士向兩旁一撤,數千名鐵甲軍蜂擁過橋。霍青桐見清兵過來了一半,叫道:「拉去木條!」數百名回人早已牽了馬匹藏在河岸之下,橋上的木樑事先都已拆鬆,用粗索縛在馬上,一聲令下,鬆韁鞭馬,百餘匹馬奮蹄向前。只聽得喀喇喇數聲大響,木樑拉去,木橋登時折斷,橋上數百名鐵甲軍墮入河中。清兵登時分為兩截,隔河相望,相救不得。

  霍青桐令旗一揮,埋伏著的隊伍掩殺上來。清兵訓練有素,雖在混亂之中,仍聽參領、佐領指揮,集合在一起,排成陣勢。回人衝到清兵陣前數百步處,突然停步。霍青桐又是令旗一招。只聽得轟隆、轟隆,巨響連珠不絕,震耳欲聾,黑煙瀰漫,清兵腳下到處炸藥爆發,只炸得血肉橫飛,隊伍登時大亂,對面亂箭射來,無處可逃,紛紛墮河。清兵身上鐵甲厚重,一落河水,立時沉底,餘下來的潰不成軍,不多時盡數被回人大軍殲滅。白雪皚皚的河岸上到處是屍體兵戈,旌旗衣甲。對岸清兵嚇得心膽俱裂,向葉爾羌城中退去。

  霍青桐道:「渡河追擊!」戰士架起木橋,大軍向葉爾羌城衝去。

  葉爾羌城中居民早已撤離一空。霍阿伊見正白旗清兵攻到,依著妹子事先囑咐,稍加抵抗,便率隊退出。不久鑲黃旗清兵從黑水河潰退下來,與城中大軍會合。喘息甫定,主帥兆惠也率領百餘殘兵趕到。兆惠見鑲黃旗精兵又遭大敗,驚怒交集,忽然部下稟報,數百名官兵喝了水井的水中毒而死。兆惠派一隊兵到城外取水,剛想休息,只見滿天通紅,城中到處火光燭天。親兵連珠價急報,四城起火。原來回疆盛產石油,許多地方掘地見油,霍青桐早就下令各處民房中貯藏石油,少數伏兵一點燃,登時把全城燒成一隻大火爐。

  兆惠在親兵擁衛下冒火突煙,奪路逃命。城內清兵自相踐踏。親兵在兵卒叢中揮刀亂砍,殺開一條血路。奔到西門,對面大隊鐵甲軍湧來,報說城門已被回人堵住,衝不出去。兆惠轉而向東。這時火勢更烈,鐵甲一被火炙,熱不可當,眾清兵紛紛卸去鐵甲,亂奔亂竄。葉爾羌城內人馬雜沓,喊聲震天。

  混亂中一小隊人馬奔來,大叫:「大將軍在那裏?」兆惠的親兵叫道:「在這裏。」當先一人如風趕到,正是和爾大,對兆惠道:「東門敵兵少,咱們向東衝。」兆惠雖在危急之中,仍然鎮靜,率領將士向東門突圍。回人萬箭射來,清兵沒了鐵甲,死傷纍纍,數次衝不出去。城中火勢更烈,清兵已被燒死了數千名,焦臭令人欲嘔,滿城盡是哭喊之聲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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