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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九六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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黃藥師哈哈大笑,說道:「王重陽一生豪氣干雲,卻收了這般扭扭捏捏的一個徒孫,當真好笑。好好,今日我就給你們成親。」陸程二人都嚇了一跳,望著黃藥師說不出話來,卻聽他問道:「那傻姑娘呢?我要問問她師父是誰。」三人環顧堂中,傻姑卻已不知去向。 黃藥師道:「現下不忙找她。冠英,你就跟程姑娘在這裏拜天地成親。」陸冠英道:「祖師爺恁地愛惜孫兒,孫兒真是粉身難報,只是在此處成親,似乎過於倉卒……」黃藥師喝道:「你是桃花島門人,難道也守世俗的禮法?來來來,兩人並排站著,向外拜天!」 這話聲之中,自有一股令人不可抗拒的威嚴,程瑤迦到了這個地步,只得與陸冠英並肩而立,盈盈拜將下去。黃藥師道:「向內拜地!……拜你們的祖師爺啊……好好,痛快痛快!夫妻兩人對拜!」 這齣好戲在黃藥師的喝令下逐步上演,黃蓉與郭靖在鄰室一直瞧著,都是又驚又喜,又是好笑,只聽黃藥師又道:「妙極!冠英,你去弄一對蠟燭來,今晚你們洞房花燭。」 陸冠英一呆,叫道:「祖師爺!」黃藥師道:「怎麼?拜了天地之後,不就是洞房麼?你夫妻倆都是學武之人,難道洞房也定要繡房錦被?這破屋柴鋪,就做不得洞房?」 陸冠英不敢作聲,心中七上八下,又驚又喜,依言到村中討了一對紅燭,買了些白酒黃雞,與程瑤迦在廚中做了,服侍祖師爺飲酒吃飯。 此後黃藥師再不說話,只是仰起了頭,心中想著女兒,暗自神傷。黃蓉瞧著他神情,料想是在記掛著自己,心中難受,幾番要開門呼叫,卻怕給父親一見到,便即抓了自己回桃花島去,他縱然不殺郭靖,郭靖這條命卻也就此送了,這麼一想,伸到門上的手又縮了回來。陸程二人偷偷瞧著黃藥師,又互相對望一眼,驚喜尷尬,面紅耳赤,誰也不敢作聲。歐陽克躺在柴草之中,盡皆聽在耳裏,雖然腹中飢餓難熬,卻是連大氣也不敢喘上一口。 天色逐漸昏暗,程瑤迦心跳越來越是厲害,只聽黃藥師自言自語:「那傻姑娘怎麼還不回來?哼,諒那批奸賊也不敢向她動手。」轉頭對陸冠英道:「今晚洞房花燭,怎還不點蠟燭?」陸冠英應道:「是!」取火刀火石點亮蠟燭,燭光下見程大小姐雲鬢如霧,香腮勝雪,臉上驚喜羞澀之情,實是難描難言,門外蟲聲低語,風動翠竹,直不知是真是幻! 黃藥師拿一條板櫈放在門口,橫臥櫈上,不多時鼾聲微起,已自睡熟。陸程二人卻仍不動,過了良久,紅燭燒盡,火光熄滅,堂上黑漆一團。陸程二人低聲模模糊糊的說了幾句話。黃蓉側耳傾聽,卻聽不出說的甚麼,忽覺郭靖身體顫動,呼吸急促,似乎內息入了岔道,忙聚精會神的運氣助他。 待得他氣息寧定,再從小孔往外張時,只見月光橫斜,從破窗中照射進來,陸程二人已並肩依偎,坐在一張板櫈之上,卻聽程瑤迦低聲道:「你可知今日是甚麼日子?」陸冠英道:「是咱倆大喜的日子啊。」程瑤迦道:「那還用說?今日七月初二,是我三表姨媽的生日。」陸冠英微笑道:「啊,你親戚一定很多,是不是?難為你記得這許多人的生日。」黃蓉心想:「你夫人家中是寶應大族,她的姨媽姑母、外甥姪兒一個個做起生日來,可要累壞你這位太湖的陸大寨主了。」猛然間想起:「今日七月初二,靖哥哥要到初七方得痊可。丐幫七月十五大會岳陽城,事情可急得很了。」 忽聽得門外一聲長嘯,跟著哈哈大笑,聲振屋瓦,正是周伯通的聲音,只聽他叫道:「老毒物,你從臨安追到嘉興,又從嘉興追回臨安,一日一夜之間,始終追不上老頑童,咱哥兒倆勝負已決,還比甚麼?」黃蓉吃了一驚:「臨安到嘉興來回五百餘里,這兩人腳程好快!」又聽歐陽鋒的聲音叫道:「你逃到天邊,我追到你天邊。」周伯通笑道:「咱倆那就不吃飯、不睡覺、不拉尿拉屎,賽一賽誰跑得快跑得長久,你敢不敢?」歐陽鋒道:「有甚麼不敢?倒要瞧是誰先累死了!」周伯通道:「老毒物,比到忍屎忍尿,你是決計比我不過的。」兩人話聲甫歇,一齊振吭長笑,笑聲卻已在遠處十餘丈外。 陸冠英與程瑤迦不知這二人是何等樣人,深夜之中聽他們倏來倏去,不禁相顧駭然,攜手同到門口觀看。黃蓉心想:「他二人比賽腳力,爹爹定要跟去看個明白。」果然聽得陸冠英奇道:「咦,祖師爺呢?」又聽程瑤迦道:「你瞧,那邊三個人影,最後那一位好像是你祖師爺。」陸冠英道:「是啊,啊,怎麼一幌眼功夫,他們奔得這麼遠啦?那兩位不知是何方高人,可惜不曾得見。」黃蓉心想:「老頑童也還罷了,老毒物見了可沒甚麼好處。」 陸程二人見黃藥師既去,只道店中只賸下他們二人,心中再無顧忌,陸冠英迴臂摟住新婚妻子的纖腰,低聲問:「妹子,你叫甚麼名字?」程瑤迦笑道:「我不說,你猜猜。」陸冠英笑道:「不是小貓,便是小狗。」程瑤迦笑道:「都不是,是母大蟲。」陸冠英笑道:「啊,那非捉住不可。」程瑤迦一掙,躍過了桌子。陸冠英笑著來追。一個逃,一個追,兩人嘻嘻哈哈的在店堂中繞來繞去。 星光微弱,黃蓉在小鏡中瞧不清二人身形,只是微笑著傾聽,忽然郭靖在她耳邊輕聲問道:「你說他捉得住程大小姐麼?」黃蓉輕笑道:「一定捉得住。」郭靖道:「捉住了便怎樣?」黃蓉心頭一熱,難以回答,卻聽陸冠英已將程瑤迦捉住,兩人摟抱著坐在板櫈上,低聲說笑。 黃蓉右手與郭靖左掌相抵,但覺他手掌心愈來愈熱,身子左右搖盪,也是愈來愈快,不覺驚惶起來,忙問:「靖哥哥,怎麼啦?」郭靖身受重傷之後,定力大減,修習這九陰大法之時又是不斷受到心中魔頭侵擾,這時聽到陸程二人親熱笑語,身旁又是個自己愛念無極的如花少女,漸漸把持不定,只覺全身情熱如沸,轉過身子,伸右手去抱她肩膀。 但聽他呼吸急促,手掌火燙,黃蓉暗暗心驚,忙道:「靖哥哥,留神,快定心沉氣。」郭靖心旌搖動,急道:「我不成啦,蓉兒,我……我……」說著便要站起身來。黃蓉大急,道:「千萬別動!」郭靖強行坐下,呼吸了幾下,心中煩躁之極,胸口如要爆裂,哀求道:「蓉兒,你救救我。」又要長身站起。黃蓉喝道:「坐著!你一動我就點你穴道。」郭靖道:「對,你快點,我管不住自己。」 黃蓉心知他穴道若被封閉,內息窒滯,這兩日的修練之功不免付諸東流,又得從頭練起,但眼下情勢急迫,只要他一起身,立時有性命之憂,一咬牙,左臂迴轉,以「蘭花拂穴手」去拂他左胸第十一肋骨處的「章門穴」。手指將拂到他穴道,那知郭靖的內功已頗為精湛,身上一遇外力來襲,肌肉立轉,不由自主的避開了她手指,黃蓉連拂兩下,都未拂中,第三下欲待再拂,忽然左腕一緊,已被他伸手拿住。 此時天色微明,黃蓉見他眼中血紅如欲噴火,心中更驚,但覺他拉著自己手腕,嘴裏言語模糊,神智似已失常,情急下橫臂突肘,猛將肩頭往他臂上撞去。軟蝟甲上尖針刺入臂肉,郭靖一陣疼痛,怔了一怔,忽聽得村中公雞引吭長啼,腦海中猶如電光一閃,心中登時清明,緩緩放下黃蓉手腕,慚愧無已。 黃蓉見他額上大汗淋漓,臉色蒼白,神情委頓,但危急關頭顯已渡過,欣然道:「靖哥哥,咱們過了兩日兩夜啦。」拍的一響,郭靖伸手打了自己一記巴掌,說道:「好險!」欲待伸手再打,黃蓉微笑攔住,道:「那也算不了甚麼,老頑童這等功夫,聽到我爹爹的簫聲時也把持不定,何況你身受重傷。」 ***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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