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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二〇


  黃藥師鐵青了臉,冷笑道:「這種把戲有甚麼好看?」也不見他身子幌動,忽地已然欺近,雙手分別抓住了兩人後領向左右擲出。雖是同樣一擲,勁道卻大有不同,擲女兒的左手只是將她甩出,擲郭靖的右手卻運力甚強,存心要重重摔他一下。郭靖身在半空使不出力,只覺不由自主的向後倒去,但腳跟一著地,立時牢牢釘住,竟未摔倒。

  他要是一交摔得口腫面青,半天爬不起來,倒也罷了。這樣一來,黃藥師雖然暗讚這小子下盤功夫不錯,怒氣反而更熾,喝道:「我沒弟子,只好自己來接你幾掌。」郭靖忙躬身道:「弟子就有天大的膽子,也不敢和前輩過招。」

  黃藥師冷笑道:「哼,和我過招?諒你這小子也不配。我站在這裏不動,你把降龍十八掌一掌掌的向我身上招呼,只要引得我稍有閃避,舉手擋格,就算是我栽了,好不好?」郭靖道:「弟子不敢。」黃藥師道:「不敢也要你敢。」

  郭靖心想:「到了這步田地,不動手萬萬不行,只好打他幾掌。他不過是要借力打力,將我反震出去,我摔幾交又有甚麼?」

  黃藥師見他尚自遲疑,但臉上已有躍躍欲試之色,說道:「快動手,你不出招,我可要打你了。」郭靖道:「既是前輩有命,弟子不敢不遵。」運起勢子,蹲身屈臂,畫圈擊出一掌,又是練得最熟的那招「亢龍有悔」。他既擔心真的傷了黃藥師,也怕若用全力,回擊之勁也必奇大,是以只使了六成力。這一掌打到黃藥師胸口,突覺他身上滑不留手,猶如塗滿了油一般,手掌一滑,便溜了開去。

  黃藥師道:「幹麼?瞧我不起麼?怕我吃不住你神妙威猛的降龍掌,是不是?」郭靖道:「弟子不敢。」這第二掌「或躍在淵」,卻再也不敢留力,吸一口氣,呼的一響,左掌前探,右掌倏地從左掌底下穿了出去,直擊他小腹。黃藥師道:「這才像個樣子。」

  當日洪七公教郭靖在松樹上試掌,要他掌一著樹,立即使勁,方有摧堅破強之功,這時他依著千練萬試過的法門,指尖微微觸到黃藥師的衣緣,立時發勁,不料就在這勁已發出、力未受著的一瞬之間,對方小腹突然內陷,只聽得喀的一聲,手腕已是脫臼。他這掌若是打空,自無關礙,不過是白使了力氣,卻在明明以為擊到了受力之處而發出急勁,著勁的所在忽然變得無影無蹤,待要收勁,那裏還來得及,只感手上劇痛,忙躍開數尺,一隻手已舉不起來。

  江南六怪見黃藥師果真一不閃避,二不還手,身子未動,一招之間就把郭靖的腕骨卸脫了臼,又是佩服,又是擔心。

  只聽黃藥師喝道:「你也吃我一掌,教你知道是老叫化的降龍十八掌厲害,還是我桃花島的掌法厲害。」語聲方畢,掌風已聞。郭靖忍痛縱起,要向旁躲避,那知黃藥師掌未至,腿先出,一撥一勾,郭靖撲地倒了。

  黃蓉驚叫:「爹爹別打!」從旁竄過,伏在郭靖身上。黃藥師變掌為抓,一把拿住女兒背心,提了起來,左掌卻直劈下去。

  江南六怪知道這一掌打著,郭靖非死也必重傷,一齊搶過。全金發站得最近,秤桿上的鐵錘逕擊他左手手腕。黃藥師將女兒在身旁一放,雙手任意揮洒,便將全金發的秤桿與韓小瑩手中長劍奪下,平劍擊秤,噹啷一響,一劍一秤震為四截。

  陸乘風叫道:「師父!……」想出言勸阻,但於師父積威之下,再也不敢接下口去。

  黃蓉哭道:「爹,你殺他罷,我永不再見你了。」急步奔向太湖,波的一聲,躍入了湖中。黃藥師驚怒交集,雖知女兒深通水性,自小就常在東海波濤之中與魚鱉為戲,整日不上岸也不算一回事,但她這一去卻不知何日再能重見,飛身搶到湖邊,黑沉沉之中,但見一條水線筆直的通向湖心。

  黃藥師呆立半晌,回過頭來,見朱聰已替郭靖接上了腕骨所脫的臼,當即遷怒於他,冷冷的道:「你們七個人快自殺罷,免得讓我出手時多吃苦頭。」

  柯鎮惡橫過鐵杖,說道:「男子漢大丈夫死都不怕,還怕吃苦?」朱聰道:「江南六怪已歸故鄉,今日埋骨五湖,尚有何憾?」六人或執兵刃,或是空手,布成了迎敵的陣勢。

  郭靖心想:「六位師父那裏是他敵手,只不過是枉送了性命,豈能因我之故而害了師父?」急忙縱身上前,說道:「陳玄風是弟子殺的,與我眾位師父無干,我一人給他抵命便了。」隨又想到:「大師父、三師父、七師父都是性如烈火,倘若見我喪命,豈肯罷手?必定又起爭鬥,我須獨自了結此事。」當下挺身向黃藥師昂然說道:「只是弟子父仇未報,前輩可否寬限一個月,三十天之後,弟子親來桃花島領死?」

  黃藥師這時怒氣漸消,又是記掛著女兒,已無心思再去理他,手一揮,轉身就走。

  眾人不禁愕然,怎麼郭靖只憑這一句話,就輕輕易易的將他打發走了?只怕他更有厲害毒辣手段,卻見他黑暗之中身形微幌,已自不見。

  陸乘風呆了半晌,才道:「請各位到後堂稍息。」梅超風哈哈一笑,雙袖揮起,已反躍出丈餘之外,轉身也沒入了黑暗之中。陸乘風叫道:「梅師姊,把你弟子帶走罷。」黑暗中沉寂無聲,梅超風早已去遠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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