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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〇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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丘處機微微一笑道:「說到救人嗎,雖然不易,卻也難不倒英雄好漢。貧道的主意卻還要難得多,費事得多。」柯鎮惡道:「還要怎地?」 丘處機道:「那兩個女子都已懷了身孕,救了她們之後,須得好好安頓,待她們產下孩子,然後我教姓楊的孩子,你們七位教姓郭的孩子……」江南七怪聽他越說越奇,都張大了口。韓寶駒道:「怎樣?」丘處機道:「過得一十八年,孩子們都十八歲了,咱們再在嘉興府醉仙樓頭相會,大邀江湖上的英雄好漢,歡宴一場。酒酣耳熱之餘,讓兩個孩子比試武藝,瞧是貧道的徒弟高明呢,還是七俠的徒弟了得?」江南七怪面面相覷,啞口無言。 丘處機又道:「要是七位親自與貧道比試,就算再勝一場,也不過是以多贏少,也沒甚麼光彩。待得貧道把全身本事教給了一人,七位也將藝業傳給一人。讓他二人一對一的比拚,那時如果貧道的徒弟得勝,七俠可非得心服口服不可。」 柯鎮惡豪氣充塞胸臆,鐵杖重重在地下一頓,叫道:「好,咱們賭了。」 全金發道:「要是這時候那李氏已給段天德害死,那怎麼辦?」丘處機道:「這就是賭一賭運氣了。天老爺要我得勝,有甚麼可說的?」 韓寶駒道:「好,救孤恤寡,本是俠義道該做之事,就算比你不過,我們總也是作了一件美事。」丘處機大拇指一翹,朗聲道:「韓三爺說得不錯。七位肯承擔將郭氏的孤兒教養成人,貧道先代死去的郭兄謝謝。」說著團團作揖。朱聰道:「你這法子未免過於狡獪。憑這麼幾句話,就要我七兄弟為你費心一十八年?」 丘處機臉上變色,仰天大笑。韓小瑩慍道:「有甚麼好笑?」丘處機道:「我久聞江南七怪大名,江湖上都道七俠急人之難,真是行俠仗義的英雄豪傑,豈知今日一見,嘿嘿!」韓寶駒與張阿生齊聲道:「怎樣?」丘處機道:「這叫做浪得虛名,見面不如聞名!」 江南七怪怒火上沖。韓寶駒在板櫈上猛擊一掌,正待開言,丘處機道:「古來大英雄真俠士,與人結交是為朋友賣命,只要是義所當為,就算把性命交給了他,又算得甚麼?可不曾聽說當年荊軻、聶政,有甚麼斤斤計較。朱家、郭解扶危濟困、急人之難,不見得又討價還價了。」聽了這番一頓搶白,朱聰臉上無光,心下慚愧,當即扇子一張,道:「道長說得不錯,兄弟知罪了。我們七怪擔當這件事就是。」 丘處機站起身來,說道:「今日是三月廿四,十八年後的今日正午,大夥兒在醉仙樓相會,讓普天下英雄見見,誰是真正的好漢子!」袍袖一拂,滿室生風,當即揚長出門。 韓寶駒道:「我這就追那段天德去,要是給他躲進了烏龜洞,從此無影無蹤,那可要大費手腳了。」七怪中只他一人沒有受傷,當下搶出山門,跨上追風黃名駒,急去追趕段天德和李氏。朱聰急叫:「三弟,三弟,你不認得他們啊!」但韓寶駒性子極急,追風黃又是馬如其名,果真奔馳如風,早去得遠了。 *** 段天德拉了李萍,向外急奔,回頭見寺裏無人追趕出來,這才稍覺放心,奔到河邊,見到一艘小船,跳上船頭,舉刀喝令船夫開船。江南是水鄉之地,河道密如蛛網,小船是尋常代步之具,猶如北方的馬匹騾車一般,是以向來有「北人乘馬,南人乘船」之說。那船夫見是一個惡狠狠的武官,那敢違拗,當即解纜搖櫓,駕船出城。 段天德心想:「我闖了這個大禍,若回臨安,別的不說,我伯父立時就要取我性命,只得且到北邊去避一避風頭。最好那賊道和江南七怪都傷重身死,我伯父又氣得一命嗚呼,那時再回去做官不遲。」當下督著船夫一路往北。韓寶駒的坐騎腳程雖快,但儘在旱道上東問西找,自然尋他不著。 段天德連轉了幾次船,更換了身上軍官裝束,勒逼李萍也換了衣衫。十多日後過江來到揚州,投了客店,正想安頓個處所,以作暫居之計,說也湊巧,忽聽到有人在向客店主人打聽自己的蹤跡。段天德大吃一驚,湊眼從門縫中張望,見是一個相貌奇醜的矮胖子和一個美貌少女,兩人都是一口嘉興土音,料想是江南七怪中的人物,幸好揚州掌櫃不大懂兩人言語,雙方一時說不明白,當下急忙拉了李萍,從後門溜了出去,僱船再行。 他不敢稍有停留,沿運河北上,一口氣到了山東境內微山湖畔的利國驛。 李萍粗手大腳,容貌本陋,這時肚腹隆起,整日價詈罵啼哭,段天德雖是下流胚子,對之卻不起非禮之心。兩人日常相對,只是相打相罵,沒一刻安寧。 過不了幾天,那矮胖子和那少女又追到了。段天德只想在屋裏悄悄躲過,不料李萍得知來了救星,高聲大叫起來。段天德忙用棉被塞住她嘴,狠狠打了她一頓,李萍拚命掙扎呼叫,雖然沒讓韓寶駒、小瑩兄妹發現,卻已驚險之至。 段天德帶了她同逃,原是想以她為質,危急中好令敵人不敢過於緊逼,但眼前情勢已變,心想自己單身一人易於逃脫,留著這潑婦在身邊實是個大大的禍胎,不如一刀殺卻,乾手淨腳,待韓氏兄妹走後,當即拔出刀來。 李萍時時刻刻在找尋機會,要與這殺夫仇人同歸於盡,但每到晚間睡覺之時,就被他縛住了手足,不得其便,這時見他目露兇光,心中暗暗祝禱:「嘯哥,嘯哥,求你陰靈佑護,教我手刃這個惡賊。我這就來跟你相會了。」當即從懷中取出了丘處機所贈的那柄短劍。這短劍她貼肉而藏,倒沒給段天德搜去。 段天德冷笑一聲,舉刀砍將下來。李萍死志已決,絲毫不懼,出盡平生之力,挺短劍向段天德扎去。段天德只覺寒氣直逼面門,回刀一挑,想把短劍打落,那知道短劍鋒利已極,只聽得噹啷一聲,腰刀斷了半截,跌在地下,短劍劍頭已抵在自己胸前。段天德大駭,往後便跌,嗤的一聲,胸前衣服被劃破了一條大縫,自胸至腹,割了長長的一條血痕,只要李萍氣力稍大得一點兒,已自遭了破胸開膛之禍。他驚惶之下,忙舉起椅子擋住,叫道:「快收起刀子,我不殺你!」李萍這時也已手酸足軟,全身乏力,同時腹內胎兒不住跳動,再也不能跟他廝拚,坐在地下連連喘息,手裏卻緊緊抓住短劍不放。 段天德怕韓寶駒等回頭再來,如獨自逃走,又怕李萍向對頭洩露自己行跡,忙逼著她上船又行,仍是沿運河北上,經臨清、德州,到了河北境內。 每次上陸小住,不論如何偏僻,過不多時總有人找尋前來,後來除了那矮胖子與女子之外,又多了個手持鐵杖的盲人,總算這三人不認得他,都是他在明而對方在暗,得能及時躲開,卻也已險象環生。 不久又多了一件大頭痛事,李萍忽然瘋癲起來,客店之中,旅途之上,時時大聲胡言亂語,引人注目,有時扯髮撕衣,怪狀百出。段天德初時還道她迭遭大變,神智迷糊,但過了數日,猛然省悟,原來她是怕追蹤的人失了線索,故意留下形跡,這樣一來,要想擺脫敵人的追蹤可更加難了。這時盛暑漸過,金風初動,段天德逃避追蹤,已遠至北國,所攜帶的銀子也用得快要告罄,而仇人仍然窮追不捨,不禁自怨自艾:「老子當初在杭州當官,雞肉老酒,錢財粉頭,那是何等快活,沒來由的貪圖了人家銀子,到牛家村去殺這賊潑婦的惡強盜老公,卻來受這活罪。」他幾次便欲撇下李萍,自行偷偷溜走,但轉念一想,總是不敢,對她暗算加害,又沒一次成功。這道護身符竟變成了甩不脫、殺不掉的大累贅,反要提心吊膽的防她來報殺夫之仇,當真苦惱萬分。 不一日來到金國的京城中都燕京,段天德心想大金京師,地大人多,找個僻靜所在躲了起來,只消俟機殺了這潑婦,仇人便有天大的本事也找不到自己了。 他滿肚子打的如意算盤,不料剛到城門口,城中走出一隊金兵來,不問情由,便將二人抓住,逼令二人挑擔。李萍身材矮小,金兵給她的擔子輕些。段天德肩頭卻是一副一百來斤的重擔,只壓得他叫苦連天。 這隊金兵隨著一名官員一路向北。原來那官是派赴蒙古部族宣示金主敕令的使者。隨行護送的金兵亂拉漢人百姓當作腳夫,挑負行李糧食。段天德抗辯得幾句,金兵的皮鞭便夾頭夾腦的抽將下來。這般情形他倒也閱歷甚多,不足為奇,只不過向來是他以皮鞭抽百姓之頭,今日卻是金兵以皮鞭抽其本人之頭而已。皮鞭無甚分別,腦袋卻頗有不同了。 這時李萍肚子越來越大,挑擔跋涉,實是疲累欲死,但她決意要手刃仇人,一路上竭力掩飾,不讓金兵發現破綻,好在她自幼務農,習於勞苦,身子又甚是壯健,當下豁出了性命,勉力支撐。數十日中,儘在沙漠苦寒之地行走。 這時雖是十月天時,但北國奇寒,這一日竟滿天洒下雪花,黃沙莽莽,無處可避風雪。三百餘人排成一列,在廣漠無垠的原野上行進。正行之間,突然北方傳來隱隱喊聲,塵土飛揚中只見萬馬奔騰,無數兵馬急衝而來。 眾人正驚惶間,大隊兵馬已湧將過來,卻是一群敗兵。眾兵將身穿皮裘,也不知是漠北的一個甚麼部族,但見行伍大亂,士眾拋弓擲槍,爭先恐後的急奔,人人臉現驚惶。有的沒了馬匹,徒步狂竄,給後面乘馬的湧將上來,轉眼間倒在馬蹄之下。 金國官兵見敗兵勢大,當即四散奔逃。李萍本與段天德同在一起,但眾敗兵猶如潮水般湧來,混亂中段天德已不知去向。李萍拋下擔子,拚命往人少處逃去,幸而人人只求逃命,倒也無人傷她。 ***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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