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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一六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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眾人聽他二人一個迂腐,一個歪纏,當真是各有千秋,心想如此論將下去,不知何時方休。楊過截斷周伯通的話頭,對尹、瀟二人說道:「你二人幫著蒙古來侵我疆土,害我百姓,早已死有餘辜。今日一燈大師和覺遠大師兩位高僧在此,我若出手斃了你們,兩位高僧定覺不忍。我指點兩條路,由你們自擇,一條路是乖乖交出經書,從此不許再履中土。另一條路是每人接我一掌,死活憑你們的運氣。」 尹、瀟面面相覷,不敢接話。他二人都在楊過手下吃過大苦頭,心知雖只一掌,卻是萬萬經受不起。尹克西心想:「只須捱過了今日,自後練成武功,再來報仇雪恥。眾人之中,只有覺遠和尚最好說話,欲脫此難,只有落在他身上。」說著道:「楊大俠,你我之事,咱們今後再說。你武功遠勝於我,在下是不敢得罪你的。至於有沒有借了經書,還是讓覺遠大師跟咱們兩個細細分說,這件事可沒礙著你楊大俠啊?」 楊過尚未回答,覺遠已連連點頭,說道:「不錯,不錯,尹居士此言有理。」楊過搖頭苦笑,一回首,只見張君寶目光炯炯,躍躍欲動。楊過向他使個眼色,命他逕自挺身而出,自己當可為他撐腰。 張君寶會意,大聲道:「尹居士,那日我在廊下讀經,你悄悄走到我身後,伸手點了我的穴道,便把那四卷《楞伽經》取了去。此事可有沒有?」尹克西搖頭道:「倘若我要借書,儘管開言便是,諒小師父無有不允,又何必點你穴道?」 覺遠點頭道:「嗯,嗯,倒也說得是。」張君寶道:「兩位既說沒有借,可敢讓我在身上搜上一搜麼?」覺遠道:「搜人身體,似覺過於無禮。但此事是非難明,兩位居士是否另有善策,以釋我疑?」 尹克西正欲狡辯飾非,楊過搶著道:「覺遠大師,諒這兩個奸徒絕不會當真潛心佛學,這四卷《楞伽經》中,可有甚麼特異之處?」 覺遠微一沉吟,道:「出家人不打逛語,楊居士既然垂詢,小僧直說便是。這部《楞伽經》中的夾縫之中,另有達摩祖師親手書寫的一部經書,稱為《九陽真經》。」 此言一出,眾人矍然而驚。當年武學之士為了爭奪《九陰真經》,鬧到輾轉殺戮,流血天下,最後五大高手聚集華山論劍,這部書終於為武功最強的王重陽所得。此後黃藥師盡逐門下弟子、周伯通被囚桃花島、歐陽鋒心神錯亂、段皇爺出家為僧,種種事故皆和《九陰真經》有關,那想到除了《九陰真經》之外,達摩祖師還著有一部《九陽真經》。這經書的名字人人都是第一次聽見,但《九陰真經》的名頭實在太響,黃藥師、周伯通、郭靖、黃蓉、楊過、小龍女皆曾先後研習,少林寺的武功為達摩祖師所傳,他手寫的經書自非同小可,是以一聽之下,登時群情聳動。 覺遠並沒察覺眾人訝異,又道:「小僧職司監管藏經閣,閣中經書自是每部都要看上一看。想那佛經中所記,盡是先覺的至理名言,小僧無不深信,看到這《九陽真經》中記著許多強身健體、易筋洗髓的法門,小僧便一一照做,數十年來,勤習不懈,倒也百病不生,近幾年來又揀著容易的教了一些給君寶。那《九陽真經》只不過教人保養有色有相之身,這臭皮囊原來也沒甚麼要緊,經書雖是達摩祖師所著,終究是皮相小道之學,失去倒也罷了。但楞伽經卻是佛家大典,兩位居士又不懂天竺文字,借去也是無用處,還不如賜還給小僧了罷。」 楊過暗自駭異:「他已學成了武學中上乘的功夫,原來自己居然並不知曉,還道只是強身健體、百病不生而已。如此奇事,武林中從所未有。我若非親眼見他這般拘謹守禮,必說他是裝腔作勢、深藏不露。難怪天鳴、無色、無相諸禪師和他同寺數十年,竟不知儕輩有此異人。」 一燈大師卻暗暗點頭,心道:「這位師兄說《九陽真經》只不過是皮相小道,果已深悟佛理。禪宗之學,在求明心見性,《九陽真經》講的是武功,自是為他不取了。」 尹克西拍了拍袖子,笑道:「在下四大皆空,身上那有經書?」瀟湘子也抖了抖長袍,說道:「我也沒有。」 張君寶突然喝道:「我來搜!」上前伸手,便向尹克西腕口扭去。尹克西左手在他手腕上一帶,右手在他肩頭輕輕一推,拍的一聲,將張君寶推出去,摔了個觔斗。 覺遠叫道:「啊喲,不對,君寶!你該氣沉於淵,力凝山根,瞧他是否推得你動?」張君寶爬起身來,應道:「是!師父。」縱身又向尹克西撲去。 眾人早就不耐煩了,忽聽覺遠指點張君寶武藝,都是一樂,均想:「料不到這位君子和尚居然也會教徒弟打架。」 只見張君寶直竄而前,尹克西揪住他手臂,向前一推一送。張君寶依著師父平時所授的方法,氣沉下盤,對手這麼一推,他只是上身微幌,竟沒給推動。尹克西吃了一驚,心想:「我對周伯通、郭靖、楊過一干人雖然忌憚,但這些人都是武林中頂兒尖兒的高手,除了這寥寥數人而外,我實已可縱橫當世,豈知這小小孩童也奈何不得?」當下加重勁力,向前疾推。張君寶運氣與之相抗。那知尹克西前推之力忽而消失,張君寶站立不定,撲地俯跌。尹克西伸手扶起,笑道:「小師父,不用行這大禮。」 張君寶滿臉通紅,回到覺遠身旁道:「師父,還是不行。」覺遠搖了搖頭,說道:「他這是故示以虛,以無勝有。你運氣之時,須得氣還自我運,不必理外力從何方而來。你瞧這山峰。」說著一指西面的小峰,續道:「他自屹立,千古如是。大風從西來、暴雨從東至,這山峰既不退讓也不故意和之挺撞。」張君寶悟性甚高,聽了這番話當即點頭,道:「師父,我懂了,再去幹過。」說著緩步走到尹克西身前。 楊過見他兩次都是急撲過去,這一次聽了覺遠的指點幾句,登時腳步沉穩,心想:「他師徒想是修習《九陽真經》已久,是以功力深厚。但兩人從沒想到這部經書不但教人強身健體,還教人如何克敵制勝,護法伏魔,因之臨敵打鬥的訣竅,竟是半點不通。」 張君寶走到距尹克西身前四尺之處,伸出雙手去扭他手臂。尹克西哈哈一笑,左手砰的一聲,拍在張君寶胸前。他礙著大敵環伺在側,不便出手傷人,這一拍只用了一成力,但求張君寶吃痛,叫他不敢再行糾纏。張君寶全然不知閃避,只見敵人手掌在眼前一幌,已拍在自己胸口,叫道:「師父,我挨打啦。」尹克西一掌擊出,陡覺對方胸口生出一股彈力,將掌力撞了回來,幸虧自己這一掌勁力使得小,否則尚須遭殃。他跟著左手探出,抓住張君寶肩頭,想提起他來摔他一跤,那知竟然提不起。 尹克西這一來倒是甚為尷尬,連使幾招擒拿手法,但均只推得張君寶東倒西歪,要將他摔倒卻是不能,迫得無奈,當下連擊數掌,笑道:「小師父,我可不是跟你打架。君子動口不動手,你還是走開,咱們好好的講理。」他每一掌擊在張君寶身上,掌力逐步加重,但張君寶體內每次都生出反力,他掌力增重,對方抵禦之力也相應加強。 張君寶叫道:「啊喲,師父,他打得我好痛,你快來幫手。」尹克西道:「我這是迫於無奈,是你過來打我,可不是我過來打你。老師父,你要打我便請打好了,你於我有救命之恩,我是萬萬不敢還手的。」 覺遠搖頭幌腦的道:「不錯,尹居士此言有理……嗯,嗯,君寶,我幫手是不幫的,但你要記得,虛實須分清楚,一處有一處虛實,處處總此一虛實。你記得我說,氣須鼓蕩,神宜內斂,無使有缺陷處,無使有凹凸處,無使有斷續處。」 張君寶自六七歲起在藏經閣中供奔走之役,那時覺遠便將《九陽真經》中扎根基的功夫傳授了他,只是兩人均不知那是武學中最精湛的內功修為。少林僧人大都精於拳藝,但覺遠覺得掄槍打拳不符佛家本旨,抑且非君子所當為,因此每見旁人練武,總是遠而避之。直到此時張君寶迫得和尹克西動手,覺遠才教他抵禦之法,但這也只是守護防身,並非攻擊敵人,張君寶聽了師父之言,心念一轉,當下全身氣脈貫通,雖不能如覺遠所說「全身無缺陷處、無凹凸處、無斷續處」,但不論尹克西如何掌擊拳打,他已只感微微疼痛,並無大礙了。 饒是如此,尹、張二人的功力終究相去不可以道里計,尹克西倘若當真使出殺手,自然立時便輕輕易易的殺了這少年,但他眼見楊過、小龍女、周伯通、郭靖等站在左近,那裏敢便下毒手?兩人糾纏良久,張君寶固不能伸手到對方身邊搜索,尹克西卻也打他不倒。只瞧得楊過等眾人暗暗好笑,瀟湘子不斷皺眉。 郭襄叫道:「小兄弟,出手打他啊,怎麼你只挨打不還手?」覺遠忙道:「不可,勿嗔勿惱,勿打勿罵!」郭襄叫道:「你只管放手打去,打不過我便來幫你。」張君寶道:「多謝小姑娘!」揮拳向尹克西胸口打去。覺遠搖首長歎:「孽障,孽障,一動嗔怒,靈台便不能如明鏡止水了。」 張君寶一拳打在尹克西胸口,他從來未練過拳術,這一拳打去只如常人打架一般,如何傷得了對方?尹克西哈哈大笑,心中卻大感狼狽。他成名數十載,不論敵友,向來不敢輕視於他,豈知今日在眾目睽睽之下,竟而奈何不了一個孩童,下殺手傷他是有所不敢,想要提起他來遠遠摔出,卻有所不能,一時好不尷尬,只能不輕不重的發掌往他身上打去,只盼他忍痛不住,就此退開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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