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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一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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楊過慌了手腳,只是叫道:「姑姑,姑姑!」小龍女聽他仍是這麼叫,狠狠凝視著他,舉起左掌,便要向他天靈蓋拍落,但這一掌始終落不下去,她目光漸漸的自惱恨轉為怨責,又自怨責轉為憐惜,嘆了一口長氣,輕輕的道:「既是這樣,以後你別再見我。」長袖一拂,轉身疾奔下山。 楊過大叫:「姑姑,你到那裏去?我跟你同去。」小龍女回過身來,眼中淚珠轉來轉去,緩緩說道:「你若再見我,就只怕……只怕我……我管不住自己,難以饒你性命。」楊過道:「你怪我不該跟義父學武功,是不是?」小龍女凄然道:「你跟人學武功,我怎會怪你?」轉身快步而行。 楊過一怔之下,更是不知所措,眼見她白衣的背影漸漸遠去,終於在山道轉角處隱沒,不禁悲從中來,伏地大哭。左思右想,實不知如何得罪了師父,何以她神情如此特異,一時溫柔纏綿,一時卻又怨憤決絕?為什麼說要做自己「妻子」,又不許叫她姑姑,想了半天,心道:「此事定然與我義父有關,必是他得罪我師父了。」 於是走到歐陽鋒身前,只見他雙目呆瞪,一動也不動。楊過道:「爸爸,你怎麼得罪我師父啦?」歐陽鋒道:「九陰真經,九陰真經。」楊過道:「你幹麼點了她的穴道,惹得她生這麼大氣?」歐陽鋒道:「到底該是逆衝天柱,還是順通章門?」楊過急道:「爸爸,我師父幹麼走了?你說啊,你對她怎麼啦?」歐陽鋒道:「你師父是誰?我是誰?誰是歐陽鋒?」 楊過見他瘋病大發,又是害怕,又是難過,溫言道:「爸爸,你累啦,咱們到屋裏歇歇去罷。」歐陽鋒突然一個觔斗,倒轉了身子,以頭撐地,大叫:「我是誰?我是誰?歐陽鋒到那裏去了?」雙掌亂舞,身子急轉,以手行路,其快如風的衝下山去。楊過大叫:「爸爸!」想要拉他,被他飛足踢來,正中下巴。這一腳踢得勁力好不沉重,楊過站立不定,仰後便倒。待得立直身子,只見歐陽鋒已在十餘丈外。 楊過追了幾步,猛地住足,只呆得半晌,歐陽鋒已然不見人影,四顧茫然,但見空山寂寂,微聞鳥語。他滿心惶急,大叫:「姑姑,姑姑!爸爸,爸爸!」隔了片刻,四下裏山谷回音,也是叫道:「姑姑,姑姑!爸爸,爸爸!」 他數年來與小龍女寸步不離,既如母子,又若姊弟,突然間她不明不白的絕裾而去,豈不叫他肝腸欲斷?傷心之下,幾欲在山石上一頭撞死。但心中總還存著一個指望,師父既突然而去,多半也能突然而來。義父雖得罪了她,她想到我卻並無過失,自然會回頭尋我。 這一晚他又怎睡得安穩?只要聽到山間風聲響動,或是蟲鳴斗起,都疑心是小龍女回來了,一骨碌爬起身來,大叫:「姑姑!」出去迎接,每次總是悽然失望。到後來索性不睡了,奔上山巔,睜大了眼四下眺望,直望到天色大亮,惟見雲生谷底,霧迷峰巔,天地茫茫,就只他楊過一人而已。 *** 楊過搥胸大號,驀地想起:「師父既然不回,我這就找她去。只要見得著她,不管她如何打我罵我,我總是不離開她。她要打死我,就讓她打死便了。」心意既決,登時精神大振,將小龍女與自己的衣服用物胡亂包了一包,負在背上,大踏步出山而去。 一到有人家處,就打聽有沒見到一個白衣美貌女子。大半天中,他接連問了十幾個鄉民,都是搖頭說並沒瞧見。楊過焦急起來,再次詢問,出言就不免欠缺了禮貌。那些山民見他一個年輕小夥子,冒冒失失的打聽什麼美貌閨女,心中先就有氣,有一人就反問那閨女是他什麼人。楊過道:「你不用管。我只問你有沒見到她從此間經過?」那人便要反唇相稽。旁邊一個老頭拉了拉他衣袖,指著東邊一條小路,笑道:「昨晚老漢見到有個仙女般的美人向東而去,還道是觀世音菩薩下凡,卻原來是老弟的相好……」楊過不聽他說完,急忙一揖相謝,順著他所指的小路急步趕了下去,雖聽得背後一陣轟笑,卻也沒在意,怎知道那老者見他年青無禮,故意胡扯騙他。 奔了一盞茶時分,眼前出現兩條岔路,不知向那一條走才是。尋思:「姑姑不喜熱鬧,多半是揀荒僻的路走。」當下踏上左首那條崎嶇小路。豈料這條路越走越寬,幾個轉彎,竟轉到了一條大路上來。他一日一晚沒半點水米下肚,眼見天色漸晚,腹中餓得咕咕直響,只見前面房屋鱗次櫛比,是個市鎮,當下快步走進一家客店,叫道:「拿飯菜來。」 店伴送上一份家常飯菜,楊過扒了幾口,胸中難過,喉頭噎住,竟是食不下咽,心道:「雖然天黑,我還是得去找尋姑姑,錯過了今晚,只怕今後永難相見。」當下將飯菜一推,叫道:「店伴,我問你一句話。」店伴笑著過來,道:「小爺有甚吩咐?可是這飯菜不合口味?小的吩咐去另做,小爺愛吃什麼?」 楊過連連搖手,道:「不是說飯菜。我問你,可有見到一個穿白衫子的美貌姑娘,從此間過去麼?」店伴沉吟道:「穿白衣,嗯,這位姑娘可是戴孝?家中死了人不是?」楊過好不耐煩,問道:「到底見是沒見?」店伴道:「姑娘倒有,確也是穿白衫子的……」楊過喜道:「向那條路走?」店伴道:「可過去大半天啦!小爺,這娘兒可不是好惹的……」突然放低聲音,說道:「我勸你啊!還是別去找她的好。」楊過又驚又喜,知是尋到了姑姑的蹤跡,忙問:「她……怎麼啦?」問到此句,聲音也發顫了。 那店伴道:「我先問你,你知不知道那姑娘是會武的?」楊過心道:「我怎會不知?」忙道:「知道啊,她是會武的。」那店伴道:「那你還找她幹麼?可險得緊哪。」楊過道:「到底是什麼事?」那店伴道:「你先跟我說,那白衣美女是你什麼人?」楊過無奈,看來不先說些消息與他,他決不能說小龍女的行蹤,於是說道:「她是我……是我的姊姊,我要找她。」那店伴一聽,肅然起敬,但隨即搖頭道:「不像,不像。」楊過焦躁起來,一把抓住他衣襟,喝道:「你到底說是不說?」那店伴一伸舌頭,道:「對,對,這可像啦!」 楊過喝道:「什麼又是不像、又是像的?」那店伴道:「小爺,你先放手,我喉管給你抓得閉住了氣,嘿嘿,說不出話。要勉強說當然也可以,不過……」楊過心想此人生性如此,對他用強也是枉然,當下鬆開了手。那店伴咳嗽幾聲,道:「小爺,我說你不像,只為那娘……那女……嘿嘿,你姊姊,透著比你年輕貌美,倒像是妹子,不是姊姊。說你像呢,為的是你兩位都是火性兒,有一門子愛掄拳使棍的急脾氣。」楊過只聽得心花怒放,笑逐顏開,道:「我……我姊姊跟人動武了嗎?」 那店伴道:「可不是麼?不但動武,還傷了人呢,你瞧,你瞧。」指著桌上幾條刀劍砍起的痕跡,得意洋洋的道:「這事才教險呢,你姊姊本事了得,一刀將兩個道爺的耳朵也削了下來。」楊過笑問:「什麼道爺?」心想定是全真教的牛鼻子道人給我姑姑教訓了一番。那店伴道:「就是那個……」說到這裏,突然臉色大變,頭一縮,轉身便走。 楊過料知有異,不自追出,端起飯碗,舉筷只往口中扒飯,放眼瞧去,只見兩個道人從客店門外並肩進來。兩人都是二十六七歲年紀,臉頰上都包了繃帶,走到楊過之旁的桌邊坐下。一個眉毛粗濃的道人一迭連聲的只催快拿酒菜。那店伴含笑過來,偷空向楊過眨下眼睛,歪了歪嘴。楊過只作不見,埋頭大嚼。他聽到了小龍女的消息,心中極是歡暢,吃了一碗又添一碗。他身上穿的是小龍女縫製的粗布衣衫,本就簡樸,一日一夜之間急趕,更是塵土滿身,便和尋常鄉下少年無異。那兩個道士一眼也沒瞧他,自行低聲說話。 楊過故意唏哩呼嚕的吃得甚是大聲,卻自全神傾聽兩個道人說話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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