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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〇〇


  這一坐直到太陽偏西,白衣尼還是不捨離開父親的墳墓。韋小寶盼她就這樣十天半月的一直坐下去,只要眼中望著阿珂,就算不吃飯也不打緊。阿珂卻給他瞧得周身好生不自在,雖然不去轉頭望他,卻知他一雙眼總是盯在自己身上,心裏一陣害羞,一陣焦躁,又是一陣恚怒,心想:「這小惡人花言巧語,不知說了些甚麼謊話,騙得師父老是護著他。一等師父不在,我非殺了他不可,拚著給師父狠狠責罰一場,也不能容得他如此羞辱於我。」

  又過了一個多時辰,天色漸黑,白衣尼嘆了口長氣,站起身來道:「咱們走罷。」

  當晚三人在一家農家借宿。韋小寶知道白衣尼好潔,吃飯時先將她二人的碗筷用熱水洗過,將她二人所坐的板櫈、吃飯的桌子抹得纖塵不染,又去抹床掃地,將她二人所住的一間房打掃得乾乾淨淨。他向來懶惰,如此勤力做事,實是生平從所未有。

  白衣尼暗暗點頭,心想:「這孩子倒也勤快,出外行走,帶了他倒是方便得多。」她十五歲前長於深宮,自幼給宮女太監服侍慣了,身遭國變之後流落江湖,日常起居飲食自是大不相同。韋小寶做慣太監,又是盡心竭力的討好,竟令她重享舊日做公主之樂。白衣尼出家修行,於昔時豪華,自早不放在心上,但每個人幼時如何過日子,一生深印腦中,再也磨滅不掉,她不求再做公主,韋小寶卻服侍得她猶如公主一般,自感愉悅。

  晚飯過後,白衣尼問起阿琪的下落。阿珂道:「那日在少林寺外失散之後,就沒再見到師姊,只怕……只怕已給他害死了。」說著眼睛向韋小寶一橫。韋小寶忙道:「那有此事?我見到阿琪姑娘跟蒙古的葛爾丹王子在一起,還有幾個喇嘛,吳三桂手下的一個總兵。」

  白衣尼一聽到吳三桂的名字,登時神色憤怒之極,怒道:「阿琪她幹甚麼跟這些不相干的人混在一起?」韋小寶道:「那些人到少林寺來,大概剛好跟阿琪姑娘撞到。師太,你要找她,我陪著你,那就很容易找到了。」白衣尼道:「為甚麼?」韋小寶道:「那些蒙古人、喇嘛,還有雲南的軍官,我都記得他們的相貌,只須遇上一個,就好辦了。」

  白衣尼道:「好,那你就跟著我一起去找。」韋小寶大喜,忙道:「多謝師太。」白衣尼奇道:「你幫我去辦事,該當我謝你才是,你又謝我甚麼了?」韋小寶道:「我每日跟著師太,再也快活不過,最好是永遠陪在師太身邊。就算不能,那也是多陪一天好一天。」白衣尼道:「是嗎?」她雖收了阿琪、阿珂兩人為徒,但平素對這兩個弟子一直都冷冰冰地。二女對她甚為敬畏,從來不敢吐露甚麼心事,那有如韋小寶這般花言巧語、甜嘴蜜舌?她雖性情嚴冷,這些話聽在耳中,畢竟甚是受用,不由得嘴角邊露出微笑。

  阿珂道:「師父,他……他不是的……」她深知韋小寶熱心幫同去尋師姊,其實是為了要陪著自己,甚麼「我每日跟著師太,再也快活不過,最好是永遠陪在師太身邊」云云,其實他內心的真意,該當把「師太」兩字,換上了「阿珂」才是。

  白衣尼向她瞪了眼,道:「為甚麼不是?你又怎知道人家的心事?我以前常跟你說,江湖上人心險詐,言語不可盡信。但這孩子跟隨我多日,並無虛假,那是可以信得過的。他小小孩童,豈能與江湖上的漢子一概而論?」

  阿珂不敢再說,只得低頭應了聲:「是。」

  韋小寶大喜,暗道:「阿珂好老婆,你老公自然與眾不同,豈能與江湖上的漢子一概而論?你聽師父的話,包你不吃虧。最多不過嫁了給我,難道我還捨得不要你嗎?放你一百二十個心。」

  【註】

  「帝子」是皇帝的兒女,通常指公主。「楚辭·九歌·湘夫人」:「帝子降兮北渚。」帝子是堯的女兒。馬懷素「送金城公主適西番詩」:「帝子今何在?重姻適異方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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