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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二六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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只見田歸農和李廷豹已在廳心交起手來。田歸農手持長劍,青光閃閃,這次劍已出鞘,不敢再行托大。李廷豹使開五郎棍法,一招招「推窗望月」、「背棍撞鐘」、「白猿問路」、「橫攔天門」,只見他圈、點、劈、軋、挑、撞、撒、殺,招熟力猛,使將出來極有威勢。群豪瞧得暗暗心服,這才知五郎鏢局近十多年來聲名極響,李總鏢頭果是有過人的技藝。田歸農的天龍劍自也是武林中的一絕,激鬥中漸漸佔到了上風,但要在短時內取勝,看來著實不易。 酣鬥之中,田歸農忽地衣襟一翻,嗆啷一聲,從長衣下拔出一柄短刀。燭火之下,這刀光芒閃爍不定,遠遠瞧去,如寶石,如琉璃,如清水,如寒冰。 只見李廷豹使一招「倒反乾坤」,反棍劈落,田歸農以右手長劍一撥。李延豹鐵棍向前直送,正是一招「青龍出洞」,這一招從鎖喉槍法中變來,乃是奇險之著。但他使得純熟,時刻分寸,無不拿捏恰到好處,正是從奇險中見功力。田歸農卻不退閃,左手單刀上撩,噹的一響,鑌鐵棍斷為兩截。田歸農乘他心中慌亂,右手劍急刺而至,在他手腕上一劃,筋脈已斷。 李廷豹大叫一聲,拋下鐵棍。他腕筋既斷,一隻右手從此便廢了。他一生單練五郎棍,棍棒功夫必須雙手齊使,右手一廢,等於武功全失。霎時之間,想起半生苦苦掙來的威名一敗塗地,鏢局子只好關門,自己錢財來得容易,素無積蓄,一家老小立時便陷入凍餒之境;又想起自己生性暴躁,生平結下冤家對頭不少,別說仇人尋上門來無法對付,便是平日受過自己氣的同行後輩、市井小人,冷嘲熱諷起來又怎能受得了?他是個直肚直腸之人,只覺再多活一刻,這口氣也是嚥不下去,左手拾起半截鐵棍,咚的一聲,擊在自己腦蓋之上,登時斃命。 大廳上眾人齊聲驚呼,站立起來,大家見他提起半截鐵棍,都道必是跟田歸農拚命,那料到竟會自戕而死。這一個變故,驚得人人都說不出話來。安提督道:「掃興,掃興!」命人將屍身抬了下去。 李廷豹如是在激鬥中被田歸農一劍刺死,那也罷了,如此這般逼得他自殺,眾人均感氣憤。 西南角上一人站了起來,大聲說道:「田老師,你用寶刀削斷鐵棍,勝局已定,何必再斷他手筋?」田歸農道:「兵器無眼,倘若在下學藝不精,給他掃上一棍,那也是沒命的了。」那人冷笑道:「如此說來,你是學藝很精的了?」田歸農道:「不敢!老兄如是不服,盡可下場指教。」那人道:「很好!」 這人使的也是長劍,下場後竟是不通姓名,刷刷兩劍,向田歸農當胸直刺。田歸農仍是右劍左刀,拆不七八合,噹的一聲,寶刀又削斷了他的長劍,跟著一劍刺傷了他左胸。 群豪見他出手狠辣,接二連三的有人上來挑戰,這些人大半不是為了爭奪玉龍杯,只覺李廷豹死得甚慘,要挫折一下田歸農的威風。可是他左手寶刀實在太過厲害,不論甚麼兵刃,碰上了便即斷折,到後來連五行輪、獨腳銅人這些怪異兵刃也都出場,但無一能當他寶刀的鋒銳。 有人出言相激,說道:「田老師,你武功也只平平,單靠一柄寶刀,那算的是甚麼英雄?你有種的,便跟我拳腳上見高下。」田歸農笑道:「這寶刀是我天龍門世代相傳的鎮門之寶。今日福大帥要各家各派較量高下。我是天龍門的掌門人,不用本門之寶,卻用甚麼?」 他出手之際,也真是不留情面,寶刀一斷人兵刃,右手長劍便毀人手足,連敗十餘人後,旁人見上去不是斷手,便是折足,無不身受重傷,雖有自恃武功能勝於他的,但想不出抵擋他寶刀的法門,個個畏懼束手。 湯沛見無人再上來挑戰,呵呵笑道:「賢弟,今日一戰,你天龍門威震天下,我做哥哥的臉上也有光彩。來來來,我敬你一杯慶功酒!」 胡斐向程靈素瞧了一眼,程靈素緩緩搖頭。胡斐自也十分惱恨田歸農的強橫,但一來不敢洩露身份,適才飛杯擲解童懷道的穴道,幾乎已被湯沛看破;二來這柄寶刀如此厲害,實是生平從所未見的利器,若是上去相鬥,先已輸了七成。又想:「當日他率眾去苗人鳳家中之時,何以不攜這柄寶刀?那時如果他寶刀在手,說不定我已活不到今日了。」他不知天龍門這把寶刀由南北二宗輪值執掌,當時卻尚在南宗的掌門人手中。 *** 只見田歸農得意揚揚的舉起酒杯,正要湊到唇邊,忽聽得嗤的一聲,一粒鐵菩提向他酒杯飛了過去,想是有人發暗器要打破他的酒杯。 田歸農視若不見,仍是舉杯喝酒。曹雪奇叫道:「師父,小心!」田歸農待那鐵菩提飛到身前,伸出手指,嗒的一聲輕響,將鐵菩提彈出廳門。眾人見他露了這手,雖然不直他的為人,卻也有人禁不住叫了聲:「好!」 那粒鐵菩提疾飛而出,廳門中正好走進一個人來。那人見暗器飛向自己胸口,也是伸指一彈,說道:「便這般迎接客人麼?」那鐵菩提經他一彈,立時發出尖銳的破空之聲,向田歸農飛回。從聲音聽來,這一彈之力實是驚人,比田歸農厲害多了。 田歸農一驚之下,不敢伸手去接,身子向右一閃。他身後站著一名福康安的衛士,聽得風聲,鐵菩提已到身前,不及閃讓,忙伸手抄住,但聽喀的一響,中指骨已然折斷,疼得「啊」的一聲大叫。 眾人見小小一枚鐵菩提,竟能在一彈之下將人指骨折斷,此人指力的凌厲,實是罕見罕聞,一齊注目向他瞧去。 只見此人極瘦極高,左手拿著隻虎撐,肩頭斜掛藥囊,一件青布長袍洗得褪盡了顏色,拖著雙破爛泥濘的布鞋,裝束打扮,便是鄉鎮間常見的走方郎中,只是目光炯炯,顧盼似電,五官奇大,粗眉、大眼、大鼻、大口、雙耳招風,顴骨高聳,這副相貌任誰一見之後都永遠不會忘記,頭髮已然花白,至少已有五十來歲,臉上生滿了黑斑。他身後跟著二人,似是他弟子或是廝僕,神態極是恭謹。 胡斐和程靈素見了當先那人還不怎樣,一看到他身後二人,卻是吃了一驚,原來一個老書生,正是程靈素的大師兄慕容景岳;另一個駝背跛足的女子,卻是她三師姊薛鵲。胡斐和程靈素對瞧一眼,都是大奇:「怎麼他兩個死對頭走到了一起?薛鵲的丈夫姜鐵山卻又不在?」程靈素見胡斐眼光中露出疑問之色,知他是問那個走方郎中是誰,便緩緩的搖了搖頭,她可也不認識。 忽聽得「啊喲」一聲慘叫,那指頭折斷的衛士跌倒在地,不住打滾,將一隻手掌高高舉起。眾人初時均感奇怪:「既然身為福大帥的衛士,自有相當武功,怎地斷了一根指頭也抵受不起?」待見到他那隻手掌其黑如墨,才知原來是中了劇毒。 這次天下各家各派掌門人大聚會,福府眾衛士雄心勃勃,頗有和各派好手一爭雄長之意,要顯得在京中居官的英雄確有真才實學,決不輸於各地的草莽豪傑。這手指折斷的衛士歸周鐵鷦所管,他見此人如此出醜,眉頭一皺,上前喝道:「起來,起來!這一點兒苦頭也挨不起,太不成話啦!」那人對周鐵鷦很是懼怕,忙道:「是,是!」掙扎著待要站起,突然身子一幌,暈了過去。周鐵鷦從酒席上取過一雙筷子,挾起那顆鐵菩提一看,見上面刻著一個「柯」字,臉色微變,朗聲說道:「蘭州柯子容柯三爺,你越來越長進啦。這鐵菩提上餵的毒藥可厲害得緊哪!」 只見人叢中站起一個滿臉麻子的大漢,說道:「周老爺你可別血口噴人。這枚鐵菩提是我所發,那是不錯,我只是瞧不過人家狂妄自大,要打碎人家手中酒杯。我柯家暗器上決計不許餵毒,世代相傳,向為禁例,柯子容再不肖,也不敢壞了祖宗的家規。」周鐵鷦見聞廣博,也知柯家擅使七般暗器,但向來嚴禁餵毒,當下沉吟不語,只道:「這可奇了!」 柯子容道:「讓我瞧瞧!」走過來拿起那枚鐵菩提一看,道:「這是我的鐵菩提啊,這上面怎會有毒……啊喲!」突然間大叫一聲,將鐵菩提投在地下,右手連揮,似乎受到烈火燒炙一般。只見他臉色慘白,要將受傷的手指送到口中吮吸,周鐵鷦疾出一掌,斫中他的小臂,叫道:「吸不得!」擋住他手指入口,看他大拇指和食指兩根手指時,都已腫了起來,色如淡墨。柯子容全身發顫,額角上黃豆大的汗珠一滴滴的滲了出來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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