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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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徐錚受了他的羞辱。心中一直氣憤,見他走向後院,轉頭向師父望了一眼,只見馬行空閉著眼睛在養神,又見戚楊兩位鏢頭、五個趟子手和十多名腳夫守在鏢車之旁,嚴行戒備,決不致出了亂子,於是跟隨在那武官身後。 那武官聽到背後腳步響,轉過頭來,見是徐錚,咧嘴一笑道:「小子,你好!」徐錚道:「臭官兒,你好。」那武官笑道:「想挨揍,是不是?」徐錚道:「是啊。我師父不許打你。咱們悄悄的打一架,好不好?」那武官自恃武藝了得,沒將這楞小子瞧在眼裏,只是見他鏢行人多,己方只有三人,若是群毆,定要吃虧,這楞小子要悄悄打架,那是再好也沒有,便笑著點頭道:「好啊,咱們走得遠些。若給你師父聽見了,這架就打不成。」 兩人穿過天井,要尋個沒人的所在動手,忽見迴廊上轉出一個人來。那人身穿綢袍,眉清目秀,正是適才練鏢的少年。徐錚心中一動:「借他的武廳打架最好不過。」於是上前一抱拳,說道:「兄長請了。」那少年還了一揖,說道:「達官有何吩咐?」徐錚指著武官道:「在下跟這個總爺有點小過節,想借兄長的練武廳一用。」那少年好生奇怪,心道:「你怎知我家有練武廳?」但學武之人,聽到旁人要比武打架,可比甚麼都歡喜,當即答道:「好極,好極!」當下領了二人走進練武廳。 這時老婆婆和莊丁等都已散去,練武廳上更無旁人。那武官見四壁軍器架上刀槍劍戟一應俱全,此外沙包、箭靶、石鎖、石鼓放得滿地,西首地下還安著七十二根梅花樁,暗暗點頭,心想:「原來這一家人會武,只怕功夫還不錯。」於是向那少年一抱拳,說道:「在下來貴莊避雨,還沒請教主人高姓大名。」那少年忙即還禮,說道:「小人姓商,名寶震。兩位高姓大名?」徐錚搶著道:「我叫徐錚,我師父是飛馬鏢局總鏢頭,百勝神拳馬行空。」說著向武官瞪了一眼,心道:「你聽了我師父的名頭,可知道厲害了嗎?」 商寶震拱手道:「久仰,久仰。請教這一位。」那武官道:「在下是御前侍衛何思豪。」商寶震道:「原來是一位侍衛大人。小人素聞京師有大內十八高手,想來何大人都是知交。」何思豪道:「那大半也相熟的。」其實皇帝身邊的侍衛共分四等,侍衛班領,什長,一、二、三等及藍翎侍衛,都由正黃、鑲黃、正白內三旗的宗室親貴子弟充任。漢侍衛屬於第四等,這何思豪在侍衛處中只是最末等的藍翎漢侍衛,所謂大內十八高手,那是他識得人家,人家就不識得他了。 徐錚大聲道:「商公子,你就給做個公證。我跟這姓何的公公平平打一架,不管是誰輸誰贏,都不許向旁人說起。」他是生怕師父知道了責罵。何思豪哈哈笑道:「勝了你這楞小子不足為武,還值得向旁人吹大氣的麼?楞小子,上啊。」一捋長袍,拉起抱角,在腰帶中塞好。徐錚脫下長袍,將辨子盤在頭頂,擺個「對拳」,雙足併攏,雙手握拳相對,倒是神定氣閒。 何思豪見他這姿式是「查拳」門人和人動手的起手式,已放下了一大半心,心道:「甚麼百勝神拳!這查拳三歲小孩兒也會,有甚麼希罕?」原來「潭、查、花、洪」,向稱北拳四大家,指潭腿、查拳、花拳、洪門四派拳術而言,在北方流傳極廣,任何練拳之人都略知一二,算得是拳術中的入門功夫。何思豪見對手拳法平常,向商寶震一笑,說道:「獻醜!」一招「上步野馬分鬃」,向徐錚打了過去,他使的是太極拳。其時太極門的武功聲勢甚盛,人人均知是極厲害的內家拳法。 徐錚不敢怠慢,左腳向後踏出,上身轉成坐盤式,右手按、左手撩,一招「後義步撩掌」出手極是快捷。何思豪見來招勁道不弱,忙使一招「轉身抱虎歸山」,避開了這一撩。徐錚使一招「弓步架打」,右拳呼的一聲擊出,直撲對方面門。何思豪不及避讓,使一招「如封似閉」,雙掌一對。二人拳掌相交,何思豪只感手腕隱隱生疼,心道:「這小子蠻力倒大。」 霎時之間,二人各展拳法,拆了十餘招。商寶震站著旁觀,見徐錚腳步沉穩,出拳有力,何思豪卻是身形飄忽,顯然輕功頗有根基。 鬥到酣處,何思豪哈哈一笑,一掌擊中徐錚肩頭。徐錚飛腳踢去,何思豪側身閃避,一招「玉女穿梭」,拍的一聲,又擊中徐錚手臂。徐錚更不理會,掄拳急攻,突然直出一舉,一招「弓步劈打」,砰的一響,打中對方胸口。這一拳著力極沉,何思豪腳步踉蹌,向後退了幾步,終於一交坐倒。只聽旁邊一個女子聲音嬌聲叫道:「好!」 商寶震回過頭去,只見兩個女子站在廳口,一是少婦,另一個卻是個閨女。他先前凝神觀鬥,不知身後有人。原來馬春花和那少婦換了衣服經過此處,聽到呼叱比武之聲,在廳口一望,竟是師兄和那武官打架,這時見師兄得勝,不由得出聲喝采。 何思豪給這一拳打得好不疼痛,在女子面前丟臉出醜,更是老羞成怒,當即一躍而起,乘著跳躍之勢,已抽腰刀在手,上步直劈。徐錚毫不畏懼,仍以「查拳」空手和他相鬥,只是忌憚對方兵器鋒利,已是閃避多,進攻少了。馬春花見這武官臉上神情狠惡,並非尋常打架,已是拚命一般,不由得有些擔心。那少婦扯扯她的衣袖,道:「咱們走吧!我最恨人動刀子出拳頭。」 當此情勢,馬春花那裏肯走,只道:「再看一會兒。」那少婦眉頭一皺,竟自走了。 商寶震凝神看著那武官的刀勢,又留心徐錚閃避和上步搶攻之法,手上暗扣一枝金鏢,若那武官用刀傷人,他就要伸手相救。但見徐錚雙目緊緊盯住刀鋒,刀鋒向東,他眼睛跟到東,刀鋒削向西,眼睛也跟到西。眼見迎面一刀砍來,他身子略閃,飛腳向敵人手腕上踢去。何思豪迴刀削足,徐錚長臂急伸,砰的一響,一拳正中他鼻樑。何思豪大痛,手腳略緩,徐錚左手揮出,抓住他右腕一拿一扭,將腰刀奪了下來。 何思豪怕他順勢揮刀削來,忙向後躍,舉手往臉上一抹,滿手是血。徐錚將腰刀往地下一摔,說道:「你還敢瞎著眼睛罵人?」何思豪滿臉羞慚,不敢作聲。 商寶震伸手一拉徐錚後襟,使個眼色。徐錚尚未會意,商寶震已大聲說道:「雙方不分勝敗。好啦,大家武功一般高明,小弟佩服得緊……」徐錚急道:「怎……怎是不分勝敗?」商寶震道:「兩位武功各有獨到之處。徐兄的查拳純熟。何大人的太極拳和太極刀更是厲害之極。徐兄,你一時僥倖,其實講真功夫,還得算何大人。」一面說,一面取出手帕,幫何思豪抹去鼻血。徐錚還要再爭,馬春花道:「師哥,別理他。咱們出去。」 徐錚打了何思豪兩拳,一口惡氣已經出了,但商寶震說話含糊,明明袒護對方,倒似自己輸了,越想越怒,狠狠望了他一眼,隨著師妹出去。走到天井,天空轟隆隆一片雷聲過去,雷聲中夾著商寶震、何思豪的大笑之聲,顯然這二人在背後笑他。 他雖打架獲勝,但越想越是不忿,氣鼓鼓的坐在火旁。只見師父雙目似開似閉,睡意甚濃。過了一會,何思豪走了出來,不知跟那兩個武官說些甚麼猥褻言語,三人一齊哈哈大笑,不時斜目瞟那美貌少婦。 馬行空慢慢站起,伸了個懶腰,走到鏢車旁邊檢視,忽然叫道:「錚兒,過來,你瞧這兒怎麼啦?」馬行空側過身子,面向牆壁,伸手整理鏢車,低聲道:「不長進的東西,你那招『墊步踹腿』怎麼踹偏了?否則哪用跟他纏鬥這麼久?」徐錚嚇了一跳,顫聲道:「你……你老人家都瞧見啦?」馬行空道:「哼,你莫想在師父面前搗鬼。他使那招『提步高探馬』時,你幹麼不使『弓步雙推掌』?迎面直擊,早就勝了。你就是膽小怕死。」徐錚回想適才相鬥之時,初時不知敵人虛實,果然有些害怕,有幾招使得太過穩重了些。看來師父裝作不知,其實是躲在窗外觀看。 馬行空又道:「快進去謝謝那姓商的吧。人家年紀比你輕,可有多精明能幹。」徐錚大為詫異,道:「師父,謝甚麼?這姓商的偏心,不是好人。」馬行空冷笑道:「是啊,他是偏心呢。可是他偏心維護你徐大爺哪。」徐錚滿心胡塗,怔怔的望著師父。馬行空低聲道:「你打的是甚麼人?他是御前侍衛。咱們呢,那是憑人家賞口飯吃的走鏢的。官老爺當真跟你為起難來,咱們還不是吃不了兜著走麼?那少年護住了他面子,叫你這楞小子少了一樁後患。」 徐錚恍然大悟,連稱:「是,是!」奔到後院練武廳中,只見商寶震抬手踢腿,正在練一招「查拳」中的「弓步劈打」,正是徐錚適才用以擊中何思豪那一手。他見徐錚進來,臉上一紅,急忙收拳。 徐錚抱拳道:「商公子,我師父叫我跟你道謝來啦。我起初不明白你是好意,心裏還怪你呢。」商寶震道:「徐大哥,你武功勝過那個侍衛何止十倍?小弟佩服得緊。」徐錚聽他稱讚自己,甚是高興,當即跟他談了起來,問道:「你練的是那一門功夫?」商寶震道:「小弟初學,甚麼也沒學會,談不上是那一門那一派。適才見徐大哥用這一招打他,是不是這樣?」說著右足踏出,右拳劈打,左手心向上托住右臂。 徐錚剛才以此招取勝,見他比劃自己的得意之作,自然興高采烈,說道:「這一招有兩句口訣,叫作『陸海迎門三不顧,劈拳挑打不容寬』。」這兩句順口說出,忽然想起,這是師門所傳心法,怎能胡亂說與外人知曉,忙轉口道:「你比得很對,就是這招。」 商寶震道:「甚麼叫作『陸海迎門三不顧』呢?」徐錚道:「這個……我可也忘了。」他不善撒謊,這一句話出口,臉也紅了。商寶震知他不肯說,也就不再多問,只是著意結納,將他捧得全身輕飄飄的如在雲霧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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