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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五


  袁承志點頭道:「他們練得當真熟極。」轉頭對小慧道:「你的髮釵請借我一用。」小慧把插在頭髮上的玉簪拔了下來遞給他。這玉簪清澄晶瑩,發出淡淡碧光,袁承志接了過來,突然高聲叫道:「大師哥,戊土生乙木,踏乾宮,走坎位。」

  黃真一怔,尚未明白,溫氏五老卻已暗暗駭異:「怎麼我們這五行陣的秘奧,給這小子瞧出來了?」袁承志又叫:「丙火剋庚金,走震宮,出離位!」

  黃真纏鬥良久,不論強攻巧誘,始終脫不出五老的包圍,他早想到,這陣勢既叫五行陣,必含五行生剋變化之理,然五老穿梭般來去,攻勢凌厲,只得奮力抵禦,毫無絲毫餘暇去推敲陣法,忽聽袁承志叫喊,心想:「試一試也好。」立時走震宮,出離位,果然見到了一個空檔。

  他閃身正要穿出,急聽袁承志大叫:「走乾位,走乾位!」但乾位上明明有溫方山、溫方施二人擋著,黃真知道機不可失,不及細想,猛向二人衝去,剛搶近身,兩人已分開從兩側包抄,而填補空檔的溫方達和溫方悟還沒補上,黃真身手快極,銅筆右點,鐵算盤左砸,已然直竄出來,站在袁承志身旁。

  溫氏五老見他脫出了五行陣,這是從所未有之事,不禁駭然,五人同時退開,排成一行。溫方達道:「你能逃出我們的五行陣,身手也自不凡。閣下是華山派的嗎?與穆人清老前輩怎樣稱呼?」

  黃真武功精純,不似袁承志的駁雜,五老只跟他拆得十餘招,便早認出了他的門派。

  黃真身脫重圍,登時又是嬉皮笑臉,說道:「穆老前輩是我恩師。怎麼,我這徒弟丟了他老人家的臉麼?」溫方達道:「『神劍仙猿』及門弟子,自然高明。」黃真道:「不敢當!不怕不識貨,只怕貨比貨。咱們貨比貨比過了。姓黃的小老闆沒能打倒溫家五位大老闆,各位也沒能抓住區區在下。算是公平交易,半斤八兩。這批金子怎麼辦?」轉頭對榮彩道:「掌櫃的,你的生意是蝕定啦,這批金子,沒你老人家的份兒。」

  榮彩自知功夫與人家差得太遠,可是眼睜睜的瞧著滿地黃金,實在心疼,只得說幾句門面話遮羞:「姓黃的你別張狂,總有一天教你落在我手裏。」黃真笑道:「寶號有甚麼生意,儘管作成小號,吃虧便宜無所謂,大家老賓東,價錢可以特別商量。」榮彩明知鬥他不過,那姓袁的又跟他是師兄弟,呂先生尚且鎩羽而去,何況自己?當下帶了徒弟幫眾,氣憤憤的走了。臨出門口,忍不住又向滿地黃金望了一眼,心中突然大悔:「剛才他們六人惡鬥之時,我怎地沒偷偷在地上撿上一兩條,諒來也不會給人發見。」

  溫方達也不去理會龍游幫人眾的來去,對黃真道:「閣下這一身武功,也算是當世豪傑。這樣吧,這批金子瞧在你老哥臉上,我們奉還一半。」他震於華山派的威名,不願多結冤家,頗想善罷。

  黃真笑道:「這批金子倘使是兄弟自己的,雖然現今世界不太平,賺錢不大容易,不過朋友們當真要使,拿去也沒有關係。須知勝敗乃兵家常事,賺蝕乃商家常事。和氣生財,生意不成仁義在。可是老兄你要明白,這是闖王的軍餉呀。我這個不成材的徒兒負責運送,給老兄的手下撿了一半去,我怎麼交代呀?」

  溫方義道:「要全部交還,也不是不可以,但須得依我們兩件事。」黃真道:「有價錢開出盤來,就好商量。你不妨漫天討價,我可以著地還錢。請你開出價錢來,咱們慢慢來討價還價。」溫方義道:「這沒有價錢好講。第一,你須得拿禮物來換金子,禮物多少不論。這是我們的規矩,到了手的財物,決不能輕易退還。」

  黃真知道這句話不過是為了面子,看來對方已肯交還金子,既然如此,也不必多結冤家,當下收起嬉皮笑臉,正色道:「溫爺吩咐,兄弟無有不遵。明兒一早,兄弟自去衢州城裏,採辦一份重禮送上,再預備筵席,邀請本地有面子的朋友作陪,向各位道謝。」

  溫方義聽他說話在理,哼了一聲,道:「這也罷了。第二件事,這姓袁的小子可得給我們留下。」

  黃真一愣,心想你們既肯歸還金子,我也給了你們很大面子,又何必旁生枝節?有我在此,這小師弟豈容你們欺侮?他可不知袁承志和他們之間的牽涉甚多。他既得悉金蛇郎君與溫儀之間的隱事,五老已是必欲殺之而後甘心,而尤其要緊的,是要著落在他身上,找到金蛇郎君那張寶藏地圖。五老雖知他武功極強,但自信五行陣奧妙無窮,定可制他得住。黃真笑道:「我這師弟飯量很大。你們要留他,本是一件好事,只是一年半載吃下來,就怕各位虧蝕不起。」

  溫方達冷笑道:「這位老弟剛才指點你走出陣勢,定是明白其中關訣。那就請他來試試如何?」

  原來溫氏五行陣共有五套陣法,適才對付黃真,只用了乙木陣法,還有甚多奇妙的招術變化未用。溫方達心想適才你已左支右絀,雖然僥倖脫出包圍,卻未損得陣勢分毫,你這師弟旁觀者清,才瞧出了一些端倪,當真自身陷陣,也不免當局者迷了,是以他有恃無恐,向袁承志叫陣。

  黃真領略過這陣法的滋味,心想憑我數十年功力,尚且闖不出來,師弟雖然出言點撥了幾下,但顯是在旁靜心細觀,忽有所見,真要過手,五敵此去彼來,連綿不斷,他如何對付得了?便道:「你們陣法很厲害,在下已領教過了。我這個小師弟還沒有你們孫子的年紀大,老頭子何必跟他為難?要是真的瞧著他不順眼,你們隨便那一位出來教訓教訓他就是啦。」這話似乎示弱,其實卻是擠兌五老,要他們單打獨鬥,想來以師弟點倒呂七先生的身手,一對一的動手,還不致輸了。

  溫方山冷笑道:「華山派名氣不小,可是見了一個小小五行陣,立刻嚇得藏頭縮尾,從今而後,還是別在江湖上充字號了吧!」

  崔希敏大怒,從黃真身後搶出,叫道:「誰說我們華山派怕了你?」溫方山笑道:「你也是華山派的嗎!嘿嘿,厲害,厲害!那麼你來吧。」

  崔希敏只道他說自己厲害,縱出去就要動手。袁承志一把拉住,低聲道:「崔大哥,我先上,我不成的時候,你再來幫手。」崔希敏點頭道:「好!你要我幫忙時,叫一聲『希敏』,我就上來,用不著甚麼崔大哥、崔二哥的客氣。」袁承志點點頭。小慧在旁突然噗哧一笑。崔希敏雙眼一瞪,問道:「你笑甚麼?」小慧笑道:「沒甚麼,我自己覺得好笑。」

  崔希敏還待再問,袁承志已邁步向前,手拈玉簪,說道:「石樑派五行陣如此厲害,晚輩確是生平從所未見。」

  溫方義道:「你乳臭未乾,諒來也沒見識過甚麼東西,別說我們的五行陣了。」

  袁承志點頭道:「正是,晚輩見識淺陋,老爺子們要把我留下,晚輩求之不得,正可乘此機會,向老爺子們討教一下五行陣的秘奧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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