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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六 夭矯三松鬱青蒼(7)


  楊逍、范遙等聽張無忌說過渡厄等三僧武功精妙,均盼一見。殷天正道:「既然少林眾高僧執意于武學上一見高低,教主,咱們不自量力,只好領教少林派的絕學。好在咱們是為相救謝兄弟,實逼處此,無可奈何,並非膽敢到領袖武林的少林寺來撒野。」

  張無忌對外公之言向來極是尊重,又想除此之外,也別無善法,便道:「弟兄們聽到在下頌揚三位高僧神功蓋世,都說三位高僧坐關數十年,武林中誰也不知,今日大夥兒有幸拜見,實是生平之幸。」空智舉手道:「請!」領著群豪走向寺後山峰。

  明教洪水旗下教眾在掌旗使唐洋率領之下,列陣布在山峰腳邊,聲勢甚壯。空聞等視若無睹,徑行上峰。空聞、空智合十走向松樹之旁,躬身稟報。

  渡厄道:「陽頂天的仇怨已於昨晚化解,羅漢像的事今日也揭過了,好得很,好得很。張教主,你們幾位上來動手?」楊逍等見三僧身形矮小瘦削,嵌在松樹幹中,便像是三具僵屍人幹,但幾句話卻說得山谷鳴響,顯是內力深厚之極,不由得聳然動容。

  張無忌尋思:「昨晚我孤身一人,鬥他三人不過,咱們今日人多,倘若一擁而上,一來施展不開,二來倚多為勝,也折了本教的威風。多了不好,少了不成,咱們三個對他三個,最是公平。」便道:「昨晚在下見識到三位高僧神功,衷心欽佩,原不敢再在三位面前出醜。但謝法王跟在下有父子之恩,與眾兄弟有朋友之義,我們縱然不自量力,卻也非救他不可。在下想請兩位教中兄弟相助,以三對三,平手領教。」

  渡厄淡淡的道:「張教主不必過謙。貴教倘若再有一位武功和教主不相伯仲的,那麼只須兩位聯手,便能殺了我們三個老禿。但若老衲所料不錯,如教主這等身手之人,只怕舉世再沒第二位,那麼還是人多一些,一齊上來的好。」

  周顛、鐵冠道人等你瞧瞧我,我瞧瞧你,都想這老禿驢好生狂妄,竟將天下英雄視若無物,只語氣之中總算自承不及張教主,說舉世無人能與教主平手,倒還算客氣。周顛張嘴欲語,說不得手快,伸掌擋在他口前。

  張無忌道:「敝教雖是旁門左道,不足與貴派名門抗衡,但數百年的基業,也有一些人才。在下因緣時會,暫代教主之職,其實論到才識武功,敝教中勝於在下者,又豈少了?韋蝠王,請你將這份名帖呈上三位高僧。」說著取出一張名帖,上面自張無忌、楊逍、范遙、殷天正、韋一笑以下,書就此次拜山群豪的姓名。

  韋一笑知道教主要自己顯示一下當世無雙的輕功,好叫少林群僧不敢小覷了明教中的人物,當下躬身應諾,接過名帖,身子並未站直,竟不轉身,便即反彈而出,猶如一溜輕煙,相隔十餘丈間,便飄到了三株松樹之間,雙掌一翻,將名帖送交渡厄。

  渡厄等三僧見他一晃之間,便即到了自己跟前,輕功之佳,實從所未見,何況他是倒退反彈,那更屬匪夷所思,不由得贊道:「好輕功!」

  少林群僧個個是識貨的,登時采聲雷動。明教群豪雖均知韋一笑輕功了得,但這般倒退反彈的身手,卻也是初次見到,不過各人不便稱讚自家人,儘管心中佩服,卻都默不作聲。只周顛一人鼓掌大贊。

  渡厄微微欠身,伸手接過名帖,他右手五根手指一搭到名帖,韋一笑全身一麻,如受雷震,胸口發熱,身子幾欲軟倒。他大驚之下,忙運功支撐。渡厄已將名帖取過,從名帖上傳來的這一股內勁也即消失。韋一笑臉色立變,暗想這眇目老僧的內勁當真深不可測,不敢多所逗留,躬身斜讓,從一片長草上滑了過來,回到張無忌身旁。這一門「草上飛」的輕功雖非特異,但練到這般猶如淩虛飄行,那也是神乎其技的了。

  空聞、空智等均想:「此人輕功造詣竟至如此地步,固是得了高人傳授,但也出於天賦,看來他是天生異稟,旁人就算畢生苦練,也決計到不了這等境界。」

  渡厄說道:「張教主說貴教由三人下場,除了教主與這位韋蝠王外,還有哪一位前來指教?」張無忌道:「韋蝠王已領教過大師的內勁神功,在下想請明教左右光明使者相助。」渡厄心中一動:「這少年好銳利的眼光,适才我隔帖傳勁,只是一瞬間之事,居然讓他看了出來。甚麼左右光明使者,難道比這姓韋的武功更高麼?」他坐關年久,于楊逍的名頭竟沒聽見過,至於范遙,則長年來隱姓埋名,旁人原也不知。

  楊范二人聽得教主提及自己名字,當即踏前一步,躬身道:「謹遵教主號令。」張無忌道:「三位高僧使的是軟兵刃,咱們用甚麼兵刃好?」張、楊、范三人平時臨敵均是空手,今日面對勁敵,可不能托大不用兵刃,三人一法通,萬法通,甚麼兵刃都能使用,張無忌此言,乃是就著二人方便。楊逍道:「聽由教主吩咐便是。」

  張無忌微一沉吟,心想:「昨晚河間雙煞以短攻長,倒也頗佔便宜。」便從懷中取出六枚聖火令來,將四枚分給了楊范二人,說道:「咱們上少林寺拜山,不敢攜帶兵器,這是本教鎮教之寶,大家對付著使罷。」楊范二人躬身接過,請示方略。

  空智突然大聲道:「苦頭陀,咱們在萬安寺中結下的梁子豈能就此揭過?來來來,待老衲先領教你的高招。老衲今日沒服十香軟筋散,各人手下見真章罷。」他受囚萬安寺的怨氣未曾發洩,今日見到范遙,一直盡力抑制心下怒火,此刻再也忍耐不住了。

  范遙淡淡一笑,說道:「在下奉教主號令,向三位高僧領教,大師要報昔日之仇,待此事過後,在下如幸而不死,再行奉陪。」空智從身旁弟子手中接過長劍,喝道:「你不自量力,要和我三位師叔動手,不死也必重傷。我這仇是報不了啦。」范遙笑道:「我死在令師叔手下,也是一樣。」空智冷笑道:「明教之中,既除閣下之外更無別位高手,那也罷了。」

  他這句話原是激將之計,明教群豪豈有不知?但覺若咽了這口氣下去,倒叫少林派將本教瞧得小了。以位望而論,范遙之下便是白眉鷹王殷天正。張無忌覺得外公年邁,不便請他出手,便想請舅父殷野王出馬。殷天正已踏上一步,說道:「教主,屬下殷天正討令。」張無忌道:「外公年邁,便請舅舅……」殷天正道:「我年紀再大,也大不過這三位高僧。少林派有碩德耆宿,我明教便沒老將麼?」

  張無忌知外公武功深湛,不在楊逍、范遙之下,比舅舅高出甚多,倘若由他出戰,當多幾分把握,說道:「好,范右使留些力氣,待會向空智神僧領教,便請外公相助孩兒。」

  殷天正道:「遵命!」從范遙手中接過了聖火雙令。

  空聞方丈朗聲道:「三位師叔,這位殷老英雄人稱白眉鷹王,當年自創天鷹教,獨力與六大門派相抗衡,實是了不起的英雄好漢。這位楊先生,內功外功俱臻化境,是明教中的第一流人物,昆侖、峨嵋兩派的高手,曾有不少敗在他的手下。」

  渡劫乾笑數聲,說道:「幸會,幸會!且看少林門下弟子,卻又身手如何?」三僧黑索一抖,猶似三條墨龍一般,圍成了三層圈子。

  張無忌昨晚與三僧動手時伸手不見五指,全憑黑索上的勁氣辨認敵方兵刃來路,此時方當午初,豔陽照空,連三僧臉上每一條皺紋都瞧得清清楚楚。他倒轉聖火令,抱拳躬身,說道:「得罪了!」側身便攻了上去。楊逍飛身向左。殷天正大喝一聲,右手舉起聖火令往渡難的黑索上擊落。「當嗚」一響,索令相擊。這兩件奇形兵刃相互碰撞,發出的聲音也十分古怪。兩人手臂都是一震,心道:「好厲害!」均知是遇到了生平罕逢的勁敵。

  張無忌尋思:「三僧黑索結圈,招數嚴密,我等雖三人聯手,也決非三五百招之內所能攻破,且耗費三僧的內勁,徐尋破綻。」眼見黑索探到身前,便以聖火令與之硬碰硬地對攻。

  鬥到一頓飯時分,張無忌等三人已將索圈壓得縮小了丈許圓徑。然而三僧的索圈縮小,抗力越強,三人每攻前一步,便比之前要多花幾倍力氣。楊逍與殷天正越鬥越駭異,起初尚是以三敵三的局面,到得半個時辰之後,楊殷二人漸漸支持不住,成為二人合鬥渡難。張無忌卻一人對付渡厄、渡劫二僧。

  殷天正走的全是剛猛路子。楊逍卻忽柔忽剛,變化無方。六人之中,以楊逍的武功最為好看,兩枚聖火令在他手中盤旋飛舞,忽而成劍,忽而為刀,忽而作短槍刺、打、掃、擊,忽而當判官筆點、戳、捺、挑,更有時左手匕首,右手水刺,忽地又變成右手鋼鞭,左手鐵尺,百忙中尚自雙令互擊,發出啞啞之聲以擾亂敵人心神。相鬥甫及四百招,已連變了二十二般兵刃,每般兵刃均是兩套招式,一共四十四套招式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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