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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五 奇謀秘計夢一場(4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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張無忌原知不是衛璧的敵手,下場跟他放對,徒然自取其辱,不過讓他們開心一場而已,但一站到了朱九真面前,便不禁意亂情迷,再聽她軟語叮囑,香澤微聞,哪裏還有主意?心中只想:「小姐吩咐下來,再艱難兇險的事也要拼命去幹,挨幾下拳腳又算得什麼?」迷迷惘惘地走到衛璧面前,呆呆地站著。 衛璧笑道:「小子,接招!」啪啪兩聲,打了他兩記耳光。這兩掌來得好快,張無忌待要伸手擋架,臉上早已挨打,雙頰都腫起了紅紅的指印。衛璧既知他並非朱家傳授的武功,不怕削了朱九真和舅父、舅母的面子,下手便不容情,但這兩掌也沒真使上內力,否則早將他打得齒落頰碎。 朱九真叫道:「無忌,還招啊!」張無忌聽得小姐的叫聲,精神大振,呼的一拳打了出去。衛璧側身避開,贊道:「好小子,還真有兩下子!」閃身躍到他背後。張無忌急忙轉身,不料衛璧出手如電,已抓住了他後領,舉臂將他提起,笑道:「跌個狗吃屎!」用力往地下摔去。 張無忌雖跟謝遜學過幾年武功,但一來當時年紀太小,二來謝遜只叫他記憶口訣和招數,不求實戰對拆,遇上了衛璧這等出自名門的弟子,自是縛手縛腳,半點也施展不開。給他這麼摔落,想要伸出手足撐持,已然不及,「砰」的聲響,額頭和鼻子重重撞在地下,鮮血長流。 武青嬰拍手叫好,咯咯嬌笑,說道:「真姊,我武家的功夫還成麼?」朱九真又羞又惱,若說武家的功夫不好,不免得罪了衛璧,說他好吧,卻又氣不過武青嬰,只好寒著臉不作聲。 張無忌爬了起來,戰戰兢兢地向朱九真望了一眼,見她秀眉緊蹙,心道:「我便送了性命,也不能讓小姐失了面子。」只聽衛璧笑道:「表妹,這小子連三腳貓的功夫也不會,說什麼門派,張無忌突然沖上,飛腳往他小腹上踢去。衛璧笑著叫聲:啊喲!」身子向後微仰,避開了他這一腳,跟著左手倏地伸出,抓住他踢出後尚未收回的右腳,往外摔出。這一下只使了三成力,但張無忌還是如箭離弦,平平往牆上撞去。他危急中身子用力急轉,這才背脊先撞上牆,雖免頭骨破裂之禍,但背上已痛得宛如每根骨頭都要斷裂,便如一團爛泥般堆在牆邊,再也爬不起來。 他身上雖痛,心中卻仍牽掛著朱九真的臉色,迷糊中只聽她說道:「這小廝沒半點用。咱們到花園中玩去吧!」語意中顯然異常氣惱,怪他失了她臉面。張無忌也不知從哪裏來的一股力氣,翻身躍起,疾縱上前,發掌向衛璧打去。衛璧哈哈一笑,揮掌相迎,啪的一響,他竟身子晃動,退了一步。 原來張無忌這一掌,是他父親張翠山當年在木筏上所教「武當長拳」中的一招「七星手」。「武當長拳」是武當派的入門功夫,拳招說不上有何奧妙。但武當派武功在武學中別開蹊徑,講究以柔克剛,以弱勝強,不在以己勁傷敵,而是將敵人發來的勁力反激回去,敵人擊來一斤力道,反激回去也是一斤,倘若打來百斤,便有百斤之力激回,猶如以拳擊牆,出拳愈重,自身所受也愈益厲害。當年覺遠大師背誦《九陽真經》,曾說到「以己從人,後發制人」,張三豐後來將這些道理化入武當派拳法之中。如為宋遠橋、俞蓮舟等高手,自可在敵勁之上再加自身勁力。張無忌所學粗淺之極,但在這一拳之中,不知不覺的也已含了反激敵勁的上乘武學。 衛璧但覺手上酸麻,胸口氣血震盪,當即斜身揮拳,往張無忌後心擊去。張無忌手掌向後揮出,應以一招「一條鞭」。衛璧見他掌勢奇妙,急向後閃時,肩頭已給他三根指頭掃中,雖不如何疼痛,但朱九真和武青嬰自然均已看到,自己已然輸招。 衛璧在意中人之前,這個台如何坍得起?他初時和張無忌放對,眼看對方年紀既小,身份又賤,委實勝之不武,只不過拿他來耍弄耍弄,以博武青嬰一粲,因此拳腳上都只使二三成力,這時連吃了兩次小虧,大喝一聲:「小鬼,你不怕死麼?」呼的一聲,發拳當胸擊去。他這招「長江三迭浪」中共含三道勁力,敵人如以全力擋住了第一道勁力,料不到第二道接踵而至,跟著第三道勁力又洶湧而來,若不是武學高手,遇上了不死也難免身受重傷。 張無忌見對方招式淩厲,心中害怕,這時更無思索餘裕,依著當年父親在海中木筏上所教手法,雙臂回環,應以一招「井欄」。這一招博大精深,張無忌又怎能領會到其中的精要?只危急之際,順手便使了出來。衛璧右拳打出,正中張無忌右臂,自己拳招中的第一道勁力便如投入汪洋大海,登時無影無蹤,一驚之下,喀喇一響,那第二道勁力反彈過來,他右臂臂骨已然震斷。幸而如此,他第三道勁力便發不出來,否則張無忌不懂得這招「井欄」的妙用,兩人都要同時重傷在這第三道勁力之下。 朱九真和武青嬰齊聲驚呼,奔到衛璧身旁察看他的傷處。衛璧苦笑道:「不妨,是我一時大意。」朱九真和武青嬰心疼情郎受傷,兩人不約而同地揮拳向張無忌打去。 張無忌一招震斷衛璧的手臂,自己也給撞得險些仰天摔倒,立足未定,朱武二女已雙拳打來。他渾忘了閃避,雙拳一中前胸,一中肩骨,登時吐了一口鮮血。可是他心中的憤慨難過,尤勝於身上的傷痛,暗想:「我為你拼命力戰,為你掙面子,當真勝了,你卻又來打我!」 衛璧叫道:「兩位住手!」朱武二女依言停手,只見他提起左掌,鐵青著臉,向張無忌打去。張無忌忙閃躍避開。朱九真叫道:「表哥,你受了傷,何必跟這小廝一般見識?是我錯啦,不該要你跟他動手。」憑她平時心高氣傲的脾氣,要她向人低頭認錯,實是千難萬難,若非眼見意中人臂骨折斷,心中既惶急又憐惜,決不能如此低聲下氣。豈知衛璧一聽,更加惱怒,冷笑道:「表妹,你這小廝本領高強,你哪裏錯了?只是我偏不服氣。」說著橫過左臂,將朱九真推在一旁,跟著又舉拳向張無忌打去。 張無忌待要退後避讓,武青嬰雙掌向他背心輕輕一擋,令他無路可退,衛璧那一拳正中他鼻樑,登時鼻血長流。武青嬰遠比朱九真工於心計,她暗中相助師哥,卻不露痕跡,要使他臉上光彩,心中感激。朱九真一見,心想:「你會幫師哥,難道我就不會幫表哥?」也即出手,上前夾攻。 張無忌的武功本來遠不如衛璧,再加朱武二女一個明助,一個暗幫,頃刻之間,給三人拳打足踢,連中七八招,又吐了幾口鮮血。他憤慨之下,形同拼命,將父親教過的三十二勢「武當長拳」盡數使將出來,雖功力不足,所出拳腳均無威力,但所學實是上乘家數,居然支援了一盞茶時分,仍直立不倒。朱九真喝道:「哪裏來的臭小子,卻到朱武連環莊來撒野,當真活得不耐煩了!」見衛璧舉起左掌,運勁劈落,便即左肩猛撞,將張無忌身子往他掌底推去。衛璧斷臂處越來越痛,不願跟這小廝多所糾纏,這一掌劈下,已使上了十成力。張無忌身不由主地向前撞出,但覺勁風撲面,這掌只消劈中頭臉要害,只怕性命難保,他惶急之下,雖知抵擋不住,但仍舉起雙臂強擋。 驀地裏聽得一個威嚴的聲音喝道:「且慢!」藍影晃動,有人自旁竄到,舉手擋開了衛璧這一掌。他輕描淡寫地隨手擋袼,衛璧竟立足不定,急退數步,眼見便要坐倒在地,那身穿藍袍之人身法快極,縱過去在他肩後一扶,衛璧這才立定。 朱九真叫道:「爹!」武青嬰叫道:「朱伯父!」衛璧喘了口氣,才道:「舅舅!」 這人正是朱九真之父朱長齡。衛璧受傷斷臂,事情不小,靈獒營的狗僕飛報主人,朱長齡匆匆趕來,見到三人正在圍攻張無忌。他站在旁邊看了一會兒,待見衛璧猛下殺手,這才出手相救。 朱長齡橫眼瞪著女兒和衛武二人,滿臉怒火,突然反手啪的一掌,打了女兒一個耳光,大聲喝道:「好,好!朱家的子孫越來越長進了。我生了這樣的乖女兒,將來還有臉去見祖宗於地下麼?」 朱九真自幼極得父母寵愛,連較重的呵責也沒一句,今日在人前竟給父親重重地打了個耳光,一時眼前天旋地轉,頭腦中一片混亂,隔了一會兒,才「哇」的一聲哭了出來。 朱長齡喝道:「住聲,不許哭!」聲音中充滿威嚴,聲音之響,只震得梁上灰塵簌簌而下。朱九真心下害怕,當即住聲。 朱長齡道:「我朱家世代相傳,以俠義自命,你高祖子柳公輔佐宣宗皇帝,在大理國官居宰相,後來助守襄陽,名揚天下,那是何等的英雄?哪知子孫不肖,到了我朱長齡手裏,竟會有這樣的女兒,三個大人圍攻一個小孩,還想傷他性命。你說羞也不羞,羞也不羞?」他雖明著呵責女兒,但這些話衛璧和武青嬰聽在耳裏,句句猶如刀刺,均覺無地自容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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