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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 七俠聚會樂未央(5)


  殷素素游目四顧,但見四下裏靜悄悄的絕無異狀,心想只怕是你眼花了吧?

  忽聽得俞蓮舟朗聲說道:「武當山俞二、張五,道經貴地,請恕禮數不周。哪一位朋友倘若有興,請上船來共飲一杯如何?」他這幾句話一完,忽聽得蘆葦中槳聲響動,六艘小船飛也似的劃了出來,一字排開,攔在江心。一艘船上嗚的一聲,射出一枝響箭,南岸一排矮樹中竄出十餘個勁裝結束的漢子,一色黑衣,手中各持兵刃,臉上卻蒙了黑帕,只露出眼睛。

  殷素素心下好生佩服:「這位二伯名不虛傳,當真了得。」見敵人甚眾,急忙回進艙中,無忌已然驚醒。殷素素給他穿好衣服,低聲道:「乖孩兒,不用怕。」

  俞蓮舟又道:「前面當家的是哪一位朋友,武當俞二、張五問好。」但六艘小船中除了後艄的漿手之外不見有人出來,更無人答話。

  俞蓮舟忽地省悟,叫道:「不好!」翻身躍人江中。他自幼生於長江之畔,水性極佳,剛一下江,只見四個漢子手持利錐,潛水時來,顯是想錐破船底,將舟中各人生擒活抓。他隱身船側,待四人遊近,雙手分別點出,已中兩人穴道,跟著一腳踢中了第三人腰間志室穴。第四人一驚欲逃,俞蓮舟左手已抓住他小腿,甩上船來。他想那三人穴道受點,勢必要溺死在江中,於是一一抓起,拋在船頭,這才翻身上船。

  那第四個漢子在船頭打了個滾,縱身躍起,挺錐向張翠山胸口刺落。張翠山見他武功平常,也不閃避,左手一探,抓住他手腕,跟著左肘挺出,撞中了他胸口穴道。那漢子一聲輕哼,便即摔倒。

  俞蓮舟道:「岸上似乎有幾個好手,禮數已到,不理他們,沖下去吧!」張翠山點了點頭,吩咐船家只管開船。慢慢駛近那六艘小船時,俞蓮舟提起那四個漢子,拍開他們身上穴道,擲了過去。但說也奇怪,對方舟中固然沒人出聲,岸上那十餘個黑衣人也悄無聲息,竟個個都如啞巴一般。那四個潛水的漢子鑽入艙中,不再現身。

  座船剛和六艘小船並行,便要掠舟而過之時,一艘小舟上的一名槳手突然右手揚了兩下,砰砰兩聲,木屑紛飛,座船船舵已然炸毀,船身登時橫過。原來那槳手擲出的是兩枚漁家炸魚用的漁炮,只是制得特大,多裝火藥,因此炸力甚強。

  俞蓮舟不動聲色,輕輕躍上對方小舟,他藝高人膽大,仍是一雙空手。

  小舟上的槳手手持木槳,眼望前面,對他躍上船來竟毫不理會。俞蓮舟喝道:「是誰擲的漁炮?」那槳手木然不答。俞蓮舟搶進艙去,艙中對坐著兩個漢子,見他進艙,仍一動不動,絲毫不現迎敵之意。俞蓮舟一把揪住他頭頸,提了起來,喝道:「你們瓢把子呢?」那人閉目不答。俞蓮舟是武林一流高手身份,不願以武力逼問,當即回到後艄,只見張翠山和殷素素已抱著無忌過來小舟。

  俞蓮舟奪過木槳,逆水上劃。只劃得幾下,殷素素叫道:「毛賊放水!」船艙中江水湧將上來。原來小舟中各人拔開艙底木塞,放水入船。俞蓮舟躍到第二艘小舟時,見舟中也已小半船水。他回頭說道:「五弟,既是非要咱們上岸不可,那就上去吧!」那六艘小舟顯是事先安排好了,作為請客上岸的跳板。三人帶同無忌、躍上岸去。

  岸上十餘名蒙著臉的黑衣漢子早就排成了個半圓形,將四人圍在弧形之內。這十餘人手中所持大都均是長劍,另一小半或持雙刀,或握軟鞭,沒一個使沉重兵刃。

  俞蓮舟抱臂而立,自左而右地掃視一遍,神色冷然,並不說話。

  中間一個黑衣漢子右手一擺,眾人忽地向兩旁分開,各人微微躬身,手中兵器刃尖向地,抱拳行禮,讓出路來。俞蓮舟還了一禮,昂然而過。這幹人待俞蓮舟走出圈子,忽地向中間一合,封住了道路,將張翠山等三人圍住,青光閃爍,兵刃一齊挺起。

  張翠山哈哈一笑,說道:「各位原來沖著張某人而來。擺下這等大陣仗,可將張翠山忒也瞧得重了。」中間那黑衣漢子微一遲疑,垂下劍尖,又讓開了道路。

  張翠山道:「素素,你先走!」殷素素抱著無忌正要走出,猛地裏風聲響動,五柄長劍一齊指住了無忌。殷素素一驚,急忙倒退。那五人跟著踏步而前,劍尖不住顫動,始終不離無忌身周尺許。

  俞蓮舟雙足一點,倏地從人叢之外飛越而入,雙手連拍四下,每一記都拍在黑衣人的手腕之上,四柄指著無忌的長劍接連飛入半空。這四下拍擊出手奇快,四柄長劍竟似同時飛上。他左手跟著反手擒拿,抓住了第五人的手腕,中指順勢點了那人腕上穴道,但覺著手處柔軟滑膩,似是女子之手,急忙放開。那人手腕麻痹,當的一聲,長劍落地。

  那五人長劍脫手,急忙退開。月光下青光閃動,又是兩柄長劍刺了過來,但見劍刃平刺,鋒口向著左右,每人使的都是一招「大漠平沙」,劍勢不勁,似無傷人之意。

  俞蓮舟心道:「昆侖劍法!原來是昆侖派的。」待劍尖離胸將近三寸,突然胸口一縮,雙臂回環,左手食指和右手食指同時擊在劍刃的平面之上。這兩下敲擊中使上了武當心法,照理對方長劍非出手不可,豈知手指和劍刃相觸,陡覺劍刃上傳出一股柔勁,竟將他這一擊之力化解了一小半,長劍並未脫手。但那二人終究抵擋不住,騰騰騰退出三步。一人站立不定,摔倒在地,另一人「啊喲」一聲,吐出一口鮮血。

  自六艘小舟橫江以來,對方始終沒一人出過聲,這時「啊喲」一聲驚呼,聲音柔脆,聽得出是女子口音。中間那黑衣人左手輕擺,各人轉身便走,頃刻間消失在灌木之後。但見這幹人大半身材苗條,顯是穿了男裝的女子。

  俞蓮舟朗聲道:「俞二、張五拜上鐵琴先生,請恕無禮了。」那些黑衣人並不答話,隱隱聽得有人輕聲一笑,乃女子之聲。

  殷素素將無忌放下地來,緊緊握住他手,說道:「這些大半是女子啊。二伯,她們都是昆侖派的麼?」俞蓮舟道:「不,是峨嵋派的。」張翠山奇道:「峨嵋派的?你怎說拜上鐵琴先生?」

  俞蓮舟歎道:「她們自始至終不出一聲,臉上又以黑帕蒙住,那自是不肯以真面目示人了。五劍指住無忌,那是昆侖派的『寒梅劍陣』。兩人平劍刺我,又使昆侖派的『大漠平沙』。她們既然冒充昆侖派,我便將錯就錯,提一提昆侖派掌門鐵琴先生何太沖。」

  殷素素道:「你怎知她們是峨嵋派的?認出了人麼?」

  俞蓮舟道:「不,這些人功力都不算深,想是當今峨嵋掌門滅絕師太的徒孫一輩,或許是她的小弟子,我並不認得。但她們以柔勁化解我指擊劍刃的功夫,確是峨嵋心法。要學別派的招式陣法不難,但一使到內勁,真相就瞞不住了。」

  張翠山點頭道:「二哥以指擊劍,她們還是撤劍的好,受傷倒輕。峨嵋派的內功本是極好的,只是未有適當功力便貿然運使,遇上高手,不免要吃大虧。二哥倘若真將她們當作敵人,這兩個女娃娃早就屍橫就地了。可是峨嵋派跟咱們向來是客客氣氣的啊。」

  俞蓮舟道:「恩師少年之時,受過峨嵋派祖師郭襄女俠的好處,因此他老人家諄諄告誡,決不可得罪了峨嵋門下弟子,以保昔年的香火之情。我以指擊劍,發覺到對方內勁不對時,收勢已然不及,終於傷了二人。雖是無心之失,總違了恩師的訓示。」

  殷素素笑道:「好在你最後說是向鐵琴先生請罪,不算正面得罪了峨嵋派。」

  這時他們的座船早已順水流向下游,影蹤不見。六艘小船均已沉沒,舟中槳手濕淋淋地一個個爬上岸來。殷素素道:「這些都是峨嵋派的麼?」俞蓮舟低聲道:「多半是巢湖的糧船幫。」殷素素望了一眼地下的五柄長劍,俯身想拾起瞧瞧。俞蓮舟道:「別動她們兵刃,若劍上刻得有名字,咱們以後便沒法假作不知。這就走吧!」殷素素這時對這位二伯敬服得五體投地,應道:「是!」攜了無忌之手,走向江岸大道。

  經過一叢灌木,只見數丈外的一株大柳樹上系著三匹健馬。無忌喜呼起來:「有馬,有馬!」他在冰火島上從未見過馬匹,來到中土後,一直想騎一騎馬,只是一路乘船,始終未得其便。四人走近馬匹,見柳樹上釘著一張紙條。

  張翠山取下看時,見紙上寫道:「敬奉坐騎三匹,以謝毀舟之罪。」字是炭條寫的,倉促之際,字跡甚是潦草,筆致柔軟,顯是女子手筆。殷素素笑道:「峨嵋派姑娘們畫眉用的炭筆,今日用來寫字條給武當大俠。」俞蓮舟道:「她們倒也客氣得很。」解下馬匹,三人分別乘坐。無忌坐在母親身前,大為興奮。

  張翠山道:「反正咱們形跡已露,坐船騎馬都是一般。」俞蓮舟道:「不錯。前邊道上必定尚有波折,倘若迫不得已要出手,下手千萬不可重了。」他适才無意間傷了兩名峨嵋門下弟子,心下耿耿不安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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