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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六回 淩霄城(7)


  石破天和阿繡並肩而行,覺得剛才師父所說實在太好,有點不放心,問道:「阿繡,你肯做我老婆嗎?」阿繡輕聲道:「你如要我,我自然肯的。」石破天道:「自然要,自然要。心肝寶貝,一千個一萬個要!」越說越大聲。阿繡紅了臉,道:「別這麼大聲。」石破天應道:「是!」隨即低聲問道:「師父要我立什麼大功勞?去救誰?」阿繡正要回答,只聽得腳步聲響,迎面走來五六人。史婆婆忙向柱子後一縮,阿繡拉著石破天的衣袖,躲入了門後。

  只聽得那兒人邊行邊談,一個道:「大夥兒齊心合力,將老瘋子關了起來,這才松了口氣。這幾天哪,我當真是一口飯也吃不下,只睡得片刻,就嚇得從夢中醒了轉來。」另一人道:「不將老瘋子殺了,終究是天大的後患。齊師伯卻一直猶豫不決,我看這件事說不定要糟。」又一人粗聲粗氣地道:「一不做,二不休,咱們索性連齊師伯一起幹了。」一人低聲喝道:「噤聲!怎麼這種話也大聲嚷嚷的?要是給老齊門下那些傢伙聽見了,咱們還沒幹了他,你的腦袋只怕先搬了家。」那粗聲之人似是心下不服,說道:「咱們和老齊門下鬥上一鬥,未必便輸。」嗓門卻已放低了許多。

  這夥人漸行漸遠,石破天和阿繡擠在門後,身子相貼,只覺阿繡在微微發抖,低聲問道:「阿繡,你害怕麼?」阿繡道:「我……我確是害怕。他們人多,咱們只怕鬥不過。」史婆婆從柱後閃身出來,低聲道:「快走。」弓著身子,向前疾趨。石破天和阿繡跟隨在後,穿過院子,繞過一道長廊,來到一座大花園中。園中滿地是雪,一條鵝卵石鋪成的小路通向園中一座暖廳。

  史婆婆縱身躥到一株樹後,在地下抓起一把雪,向暖廳外投去,啪的一聲,雪團落地,廳側左右便各有一人挺劍奔過來查看。史婆婆僵立不動,待那二人行近,手中單刀刷刷兩刀砍出,去勢奇急,兩人頸口中刀,割斷了咽喉,哼也沒哼一聲,便即斃命。

  石破天初次見到史婆婆殺人,見她出手狠辣之極,這招刀法史婆婆也曾教過,叫做「赤焰暴長」,自己早已會使,只是從沒想到這一招殺起人來竟然如此乾淨爽脆,不由得心中怦怦而跳。待他心神甯定,史婆婆已將兩具屍身拖入假山背後,悄沒聲地走到暖廳之外,附耳長窗,傾聽廳內動靜。石破天和阿繡並肩走近廳去,只聽得廳內有兩人在激烈爭辯,盧音雖不甚響,但二人語氣顯然都是十分憤怒。

  只聽得一人道:「縛虎容易縱虎難,這句老話你總聽見過的。這件事大夥兒豁出性命不要,已經做下來了。常言道得好,量小非君子,無毒不丈夫,你這般婆婆媽媽的,要是給老瘋子逃了出來,咱們人人死無葬身之地。」

  石破天尋思:「他們老是說『老瘋子』什麼的,莫非便是石牢中的老人?那人古古怪怪的,我要救他出來,他偏不肯,只怕真是個瘋子。這老人武功果然十分厲害,難怪大家對他都這般懼怕。」

  只聽另一人道:「老瘋子已身入獸牢,便有通天本事,也決計逃不出來。咱們此刻要殺他,自是容易不過,只須不給他送飯,過得十天八天,還不餓死了他?可是若要人不知,除非己莫為。江湖上人言可畏,這種犯上逆行的罪名,你廖師弟固然不在乎,大夥兒的臉卻往哪裏擱去?雪山派總不成就此毀了?」

  那姓廖的冷笑道:「你既怕擔當犯上忤逆的罪名,當初又怎地帶頭來幹?現今事情已經做下來了,卻又想假撇、清,天下哪有這等便宜事?齊師哥,你的用心小弟豈有不知?大家打開天窗說亮話,你想裝偽君子、假道學,又騙得過誰了?」那姓齊的道:「我又有什麼用心了?廖師弟說話,當真是言中有刺,骨頭太多。」那姓廖的道:「什麼是言中有刺,骨頭太多?齊師哥,你只不過假裝好人,想將這忤逆大罪推在我頭上,一箭雙雕,自己好安安穩穩地坐上大位。」說到這裏,聲音漸漸提高。

  那姓齊的道:「笑話,笑話!我有什麼資格坐上大位,照次序挨下來,上面還有成師哥呢,卻也輪不到我。」另一個蒼老的聲音插口道:「你們爭你們的,可別將我牽扯在內。」那姓廖的道:「成師哥,你是老實人,齊師哥只不過拿你當作擋箭牌、炮架子。你得想清楚些,當了傀儡,自己還是蒙在鼓裏。」

  石破天聽得廳中呼吸之聲,人數著實不少,當下伸指蘸唾沫濕了窗紙,輕輕刺破一孔,張目往內瞧時,只見坐的站的竟不下二三百人,有男有女,有老有少,個個身穿白袍,一色雪山派弟了打扮。

  大廳上朝外擺著五張太師椅,中間一張空著,兩旁兩張坐著四人。聽得那三人兀自爭辯不休,從語音之中,得知左皆坐的是成、廖二人,右首那人姓齊,另一人面容清臒,愁眉苦臉的,神色難看。這時那姓廖的道:「梁師弟,你自始至終不發一言,到底打的是什麼主意?」這梁姓的漢子歎了口氣,搖搖頭,又歎了口氣,仍沒說話。

  那姓齊的道:「梁師弟不說話,自是對這件事不以為然了。」那姓廖的怒道:「你不是梁師弟肚裏蛔蟲,怎知他不以為然?這件事是咱四人齊心合力幹的,大丈夫既然幹了,卻又畏首畏尾,算是什麼英雄好漢?」那姓齊的冷冷地道:「大夥兒貪生怕死,才幹下了這件事來,又怎說得上英雄好漢?這叫做事出無奈,鋌而走險。」那姓廖的大聲道:「萬里,你倒說說看,此事怎麼辦?」

  人群中走出一人,正是那斷了一臂的風火神龍封萬電,躬身說道:「弟子無用,沒能夠周旋此事,致生大禍,已是罪該萬死,如何還敢再起弑逆之心?弟子贊同齊師叔的主意,萬萬不能對他再下毒手。」

  那姓廖的厲聲道:「那麼中原回來的這些長門弟子,又怎生處置?」封萬里道:「師叔若准弟子多口,那麼依弟子之見,須當都監禁起來,大家慢慢再想主意。」那姓廖的冷笑道:「嘿嘿,那又何必慢慢再想主意?你們的主意早就想好了,以為我不知道嗎?」封萬里道:「請問廖師叔這話,是什麼意思?」

  那姓廖的道:「你們長門弟子人多勢眾,武功又高,這掌門之位,自然不肯落在別支手上。你便是想將弑逆的罪名往我頭上一推,將我四支的弟子殺得乾乾淨淨,那就天下太平,自己卻又心安理得。哼哼,打得好如意算盤!」突然提高嗓子叫道:「凡是長門弟子,個個都是禍胎。咱們今日一不做,二不休,斬草除根,大家一齊動手,將長門一支都給宰了!」說著刷的一聲,拔出了長劍。

  頃刻之間,大廳中眾人奔躍來去,二三十人各拔長劍,站在封萬里身周,另有六七十人也是手執長劍,圍在這些人之外。

  石破天尋思:「看來封師傅他們寡不敵眾,不知我該不該出手相助?」

  封萬里大叫:「成師叔、齊師叔、梁師叔,你們由得廖師叔橫行麼?他四支殺盡了長門弟子,就輪到你們二支、三支、五支了。」

  那姓廖的喝道:「動手!」身子撲出,挺劍便往封萬里胸口刺去。封萬里左手拔劍,擋開來劍。只聽得當的一聲響,跟著哧的一下,封萬里右手衣袖已被削去了一大截。

  封萬里與白萬劍齊名,本是雪山派第二代弟子中數一數二的人物,劍術之精,尚在成、齊、廢、梁四個師叔之上,可是他右臂已失,左手使劍究屬不便。那姓廖的一劍疾刺,他雖然擋開,但姓廖的跟著變招橫削,封萬里明知對方劍招來路,手中長劍卻是不聽使喚,幸好右臂早左,只給削去了一截衣袖。那姓廖的一招得手,二招繼出,封萬里身旁兩柄劍遞上,雙雙將他來劍格開。

  那姓廖的喝道:「還不動手?」四支中的六七十名弟子齊聲呐喊,挺劍攻上。長門弟子分頭接戰,都是以一敵二或是敵三。白光閃耀,丁當乒乓之聲大作,雪山派的議事大廳登時變成了戰場。

  那姓廖的躍出戰團,只見二支、三支、五支的眾弟子都是倚牆而立,按劍旁觀,他心念一動之際,已明其理,狂怒大叫:「老二、老三、老五,你們心腸好毒,想來撿現成便宜,哼哼,莫發清秋大夢!」他紅了雙眼,挺劍向那姓齊的刺去。兩人長劍揮舞,劇鬥起來。那姓廖的劍術顯比那姓齊的為佳,拆到十餘招後,姓齊的連連後退。

  姓梁的五師弟仗劍而出,說道:「老四,有話好說,自己師兄弟這般動蠻,那成什麼樣子?」揮劍將那姓廖的長劍擋開。齊老三見到便宜,中宮直進,疾刺姓廖的小腹,這一劍意欲制他死命,下手絲毫不留餘地。

  那姓廖的長劍給五師弟粘住了,成為比拼內力的局面,三師兄這一劍刺到,如何再能擋架?那姓成的二師兄突然舉劍向姓齊的背心刺去,歎道:「唉,罪過,罪過!」那姓齊的急圖自救,忙回劍擋架。

  二支、三支、五支的眾門人見師父們已打成一團,都紛紛上前助陣。片刻之間,大廳中便鮮血四濺,斷肢折足,慘呼之聲四起。

  阿繡拉著石破天右手,顫聲道:「大哥,我……我怕!」石破天道:「到底是怎麼回事?大家為什麼打架?」這時大廳中人人自顧不暇,他二人在窗外說話,也已沒人再加理會了。

  史婆婆冷笑道:「好,好,打得好,一個個都死得乾乾淨淨,才合我心意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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