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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回 大粽子(2)


  阿繡和石破天齊聲道:「不,不是的,我們都動不了啦。」

  那老人大為奇怪,伸手將石破天一拉。石破天給帆索綁得直挺挺的,腰不能曲,手不能彎,給他這麼一拉,便如一根木材般從被窩中豎了起來。那老人出其不意,倒嚇了一大跳,向後急避,待得看清,不禁哈哈大笑,道:「阿繡,端陽節早過,你卻在被窩中藏了一隻大粽子。」

  阿繡急道:「不是的,他是外邊飛進來的,不……不是我藏的。」

  那老人笑道:「你怎麼也不能動,也變成了一隻大粽子麼?」

  那老婦厲聲道:「你敢伸一根指頭碰到阿繡,我和你拼命。」

  那老人歎了口氣,道:「好,我不碰她。」轉頭向艄公道:「船家,轉舵掉頭,扯起帆來,我叫你停時便停船。」那艄公不敢違拗,應道:「是!」慢慢轉舵。

  那老婦怒道:「幹什麼?」那老人道:「接你到碧螺山去好好調養。你這次走火,非同小可。」那老婦道:「我死也不上碧螺山。我又沒輸給你,幹嗎迫我到你狗窩去?」那老人道:「咱們約好了在長江比武,我輸了到你家磕頭,你輸了便到我家裏,不過不必磕頭。是你自己練功走火也好,是你鬥不過我也好,總而言之,這一次你非上碧螺山走一遭不可。我幾十年來的心願,這番總算得償,妙極,妙極!」那老婦怒發如狂,叫道:「不去,不去,不……」越叫越淒厲,陡然間一口氣轉不過來,竟暈了過去。

  那老人笑吟吟地道:「你不去也得去,今日還由得你嗎?」

  石破天忍不住插口道:「她既不願去,你怎能勉強人家?」

  那老人大怒,喝道:「要你放什麼狗屁?」反掌便往他臉上打去。

  這一掌眼見便要打得他頭暈眼花、牙齒跌落,突然之間,見到石破天臉上一個漆黑的小小掌印,那老人一怔之下,登時收掌,笑道:「啊哈,大粽子,我道是誰將你綁成這等模樣,原來是我那乖乖侄孫女。你臉上這一掌,是給我侄孫女打的,是不是?」

  石破天不明所以,問道:「你侄孫女?」那老人道:「你還不知老夫是誰?我是丁不四,丁不三是我哥哥,他年紀比我大,武功卻不及我……我的侄孫女……」石破天看他相貌確和丁不三有幾分相似,服飾也差不多,只腰間纏著一條黃光燦然的金帶,便道:「啊,是了,丁丁當當是你侄孫女。不錯,這一掌正是丁丁當當打的,我也是給她綁的。」

  丁不四捧腹大笑,道:「我原說天下除了阿璫這小丫頭,再沒第二個人這麼頑皮淘氣。很好,很好,很好!她為什麼綁你?」石破天道:「她爺爺要殺我,說我武功太差,是個白癡。」丁不四更加大樂,笑得彎下腰來,道:「老三要殺的人,老四既然撞上了,那就……那就……」石破天驚道:「你也要殺?」

  丁不四道:「丁不四的心意,天下有誰猜得中?你以為我要殺你,我就偏偏不殺。」站起身來,左手抓住石破天后領提將起來,右手並掌如刀,在他身上自上而下急劃而落,本來重重纏繞的數十重帆索立時紛紛斷絕,當真是利刃也未必有如此鋒銳。

  石破天贊道:「老爺子,你這手功夫厲害得很,那叫什麼名堂?」

  丁不四聽石破天一贊,登時心花怒放,道:「這一手功夫自然了不起,普天下能有如此功力的,除了丁不四外,再沒第二個了。這手功夫嗎?叫做……」

  這時那老婦已醒,聽到丁不四自吹自擂,當即冷笑道:「哼,耗子上天平,自稱自贊!這一手『快刀斬亂麻』,不論哪個學過幾手三腳貓把式的莊稼漢子,又有誰不會使的?」丁不四道:「呸!呸!學過幾手三腳貓把式的人,就會使我這手『快刀斬亂麻』?你倒使給我瞧瞧!」那老婦道:「你明知我練功走火,沒了力氣,來說這種風涼言語。大粽子,我跟你說,你到隨便哪一處市鎮上,見到有人練把式賣膏藥,騙人騙財,只須給他一文兩文,他就會練這手『快刀斬亂麻』給你瞧,包管跟這老騙子練的一模一樣,沒半點分別,說不定還比他強些。這是普天下所有騙人的混蛋個個都會練的法門,只消手指間夾一片快刀,又有什麼稀罕了!」

  其實丁不四這一手乃真功夫,並非騙術,聽那老婦說得刻薄,不由得怒發如狂,順手便向她肩頭抓落。

  石破天叫道:「不可動粗!」斜身反手,向他右腕上切去,正是丁璫所教一十八路擒拿手中的一招「白鶴手」。他給丁璫拿中穴道後為時已久,在內力撞擊之下,穴道漸解,待得身上帆索斷絕,血行順暢,立時行動自如。

  丁不四「咦」的一聲,反手勾他小臂。石破天於這一十八路擒拿手練得已甚純熟,當即變招,左掌拍出,右手取對方雙目。丁不四喝道:「好!這是老三的擒拿手。」伸臂上前,壓他手肘。石破天雙臂圈轉,兩拳反擊他太陽穴。丁不四兩條手臂自下穿上,向外一分,快如電閃般向石破天手臂上震去。只道這一震之下,石破天雙臂立斷,不料四臂相撞,石破天穩立不動,丁不四卻感上身一陣酸麻,喀喇一聲,足下所踏的一塊船板從中折斷,船身也向左右猛烈搖晃兩下。他急忙後退一步,以免陷入斷板,嘴裏又「咦」的一聲。

  他前一聲「咦」,只是驚異石破天居然會使他丁家的一十八路擒拿手,但當雙臂與石破天較勁,震得他退後一步,那一聲「咦」乃大大吃驚,只覺這年輕人內力充盈厚實,直如無窮無盡,自己适才雖未出全力,但對方渾若無事,自己卻踏斷了船板,可說已輸了一招。此人這等厲害,怎能為丁璫所擒?臉上又怎會給她打中一掌?一時心中疑閉叢生。

  那老婦驚詫之情絲毫不亞于丁不四,哈哈大笑,說道:「連……連一個渾小子也……也……也……」一時氣息不暢,說不下去了。丁不四怒道:「我代你說了吧,『連一個渾小子也鬥不過、還逞什麼英雄好漢?』是不是?這句你說不出口,只怕把你憋也憋死了。」那老婦滿臉笑容,連連點頭。

  丁不四側頭向石破天道:「大粽子,你……你師父是誰?」石破天搔了搔頭,心想自己雖跟謝煙客和丁璫學過武功,卻沒拜過師父,說道:「我沒師父!」丁不四怒道:「胡說八道,那麼你這一十八路擒拿手,又是哪裏偷學得來的?」石破天道:「我不是偷學得來的,丁丁當當教了我十天。她不是我師父,是我……是我……」要想說「是我老婆」總覺有些不妥,便不說了。丁不四更加惱怒,罵道:「你奶奶的,這武功是阿璫教你的?胡說八道。」

  那老婦這時已順過氣來,冷冷地道:「江湖上人人都說,『丁氏雙雄,一是英雄,一是狗熊!』這句話當真不錯。今日老婆子親眼目睹,果然是江湖傳言,千真萬確。」

  丁不四氣得哇哇大叫,道:「幾時有這句話了?定是你捏造出來的。你說,誰是英雄,誰是狗熊?我的武功比老三強,武林中誰人不知,哪個不曉?」

  那老婦不敢急促說話,一個字一個字地緩緩說道:「丁璫是丁老三的孫女兒。丁老三教了他兒子,他兒子教他的女兒丁璫,丁璫又教這個渾小子。這渾小子只學了十天,就勝過了丁老四,你叫天下人去評……評……評……」連說了三個「評」字,一口氣又轉不過來了。

  丁不四聽著她慢條斯理、一板一眼地說話,早已十分不耐,這時忍不住搶著說道:「我來代你說:『你叫天下人怦怦這道理看,到底誰是英雄,誰是狗熊?自然丁老三是英雄,丁老四是狗熊!』」越說聲音越響,到後來聲如雷震,滿江皆聞。

  那老婦笑眯眯地點了點頭,道:「你……你自己知道就好。」這幾個字說得氣若遊絲,但聽在丁不四耳中,卻令他憤懣難當,大聲叫道:「誰說這大粽子勝過丁老四了?來,來,來,咱們再比過!我不在……不在……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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