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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九 掌門(7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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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轎停下,轎帷掀開,走出一個身穿淡綠衣衫的豔美少女,正是盈盈。 群豪大聲歡呼:「聖姑!聖姑!」一齊躬身行禮。瞧這些人的神情,對盈盈又敬畏,又感佩,歡喜之情出自心底。 令狐沖走上幾步,微笑道:「盈盈,你也來啦!」 盈盈微笑道:「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,我怎能不來?」眼光四下一掃,走上幾步,向方證與沖虛二人斂衽為禮,說道:「方丈大師,掌門道長,小女子有禮。」 方證和沖虛一齊還禮,心下都想:「你和令狐沖再好,今日卻也不該前來,這可叫令狐沖更加為難了。」 丁勉大聲道:「這個姑娘,是魔教中的要緊人物。令狐沖,你說是也不是?」令狐沖道:「是又怎樣?」丁勉道:「恒山派五大戒律,規定不得結交奸邪。你若不與這些奸邪人物一刀兩斷,便做不得恒山派掌門。」令狐沖道:「做不得便做不得,那又有什麼打緊?」 盈盈向他瞧了一眼,目光中深情無限,心想:「你為了我,什麼都不在乎了。」問道:「請問令狐掌門,這位朋友是什麼來頭?憑什麼來過問恒山派之事?」 令狐沖道:「他自稱是嵩山派左掌門派來的,手中拿的,便是左掌門的令旗。別說這是左掌門的一面小小令旗,就是左掌門自己親至,又怎能管得了我恒山派的事。」 盈盈點頭道:「不錯。」想起那日少林寺比武,左冷禪千方百計地為難,寒冰真氣又使爹爹身受重傷,險些性命不保,不由得惱怒,說道:「誰說這是五嶽劍派的盟旗?他是來騙人的……」一言未畢,身子微晃,左手中已多了柄寒光閃閃的短劍,疾向丁勉胸口刺去。 丁勉武功雖高,但萬萬料不到這樣一個嬌怯怯的美貌女子說打便打,事先更沒半點朕兆,出手如電,挺劍便刺了過來,拔劍招架已然不及,只得側身閃避。他更沒料到盈盈這一招乃是虛招,身子略轉之際,右手稍松,錦旗已給這姑娘奪了過去。盈盈身子不停,連刺五劍,連奪五面錦旗,所使身法劍招一模一樣,五招皆是如此。嵩山派其餘四人都是丁勉的師弟,個個拳腳功夫甚為了得,左冷禪派了來,原是要避令狐沖劍招之長,以拳腳襲擊令狐沖的,可是盈盈出手實在太快,一霎之間,給她奇兵突出,攻了個措手不及,與其說是輸招,還不如說是中了奇襲暗算。 盈盈手到旗來,轉到了令狐沖身後,大聲道:「令狐掌門,這些旗果然是假的。這哪裏是五嶽劍派的令旗,這是五仙教的五毒旗啊。」 她將手中五面錦旗張了開來,人人看得明白,五面旗上分別繡著青蛇、蜈蚣、蜘蛛、蠍子、蟾蜍五樣毒物,色彩鮮明,奕奕如生,哪裏是五嶽劍派的令旗了? 丁勉等人只驚得目瞪口呆,說不出話來。老頭子、祖千秋等群豪卻大聲喝彩。人人均知盈盈奪到令旗之後,立即便掉了包,將五嶽令旗換了五毒旗,只她手腳實在太快,誰也沒看清楚她掉旗之舉。 盈盈叫道:「藍教主!」人群中一個身穿苗家裝束的美女站了出來,笑道:「在!聖姑有何吩咐?」正是五仙教教主藍風凰。盈盈問道:「你教中的五毒旗,怎會落入了嵩山派手中?」藍風凰笑道:「這幾個嵩山弟子,都是我教下女弟子的好朋友,想必是他們甜言蜜語,將我教中的五毒旗騙了去玩兒。」盈盈道:「原來如此。這五面旗兒,便還了你吧。」說著將五面旗子擲將過去。藍風凰笑道:「多謝。」伸手接了。 丁勉怒極大罵:「無恥妖女,在老子面前使這掩眼的妖法,快將令旗還來。」盈盈笑道:「你要五毒旗,不會向藍教主去討嗎?」丁勉無法可施,向方證和沖虛道:「方丈大師、沖虛道長,請你二位德高望重的前輩主持公道。」 方證道:「這個……唔……不得結交奸邪,恒山派戒律中原是有這麼一條,不過……今日江湖上朋友們前來觀禮,令狐掌門也不能閉門不納,太不給人家面子……」 丁勉突然指著人群中一人,大聲道:「他……我認得他是採花大盜田伯光,他這麼扮成個和尚,便想瞞過我的眼去嗎?像這樣的人,也是令狐沖的朋友?」厲聲道:「田伯光,你到恒山幹什麼來著?」田伯光道:「拜師來著。」丁勉奇道:「拜師?」 田伯光道:「正是。」走到儀琳面前,跪下磕頭,叫道:「師父,弟子請安。弟子痛改前非,法名叫做『不可不戒』。」儀琳滿臉通紅,側身避過,道:「你……你……」 盈盈笑道:「田師傅有心改邪歸正,另投明師,那是再好不過。他落髮出家,法名『不可不戒』,更顯得其意極誠。方證大師,有道是放下屠刀,立地成佛。一個人只要決心改過遷善,佛門廣大,便會給他一條自新之路,是不是?」 方證喜道:「正是!不可不戒投入恒山派,從此嚴守門規,實是武林之福。」 盈盈大聲道:「眾位聽了,咱們今日到來,都是來投恒山派的。只要令狐掌門肯收留,咱們便都是恒山弟子了。恒山弟子,怎能算是妖邪?」 令狐沖恍然大悟:「原來盈盈早料到我身為眾女弟子的掌門,十分尷尬,倘若派中有許多男弟子,那便無人恥笑了。因此特地叫這一大群人來投入恒山派。」當即朗聲問道:「儀和師姊,本派可有不許收男弟子這條門規麼?」 儀和道:「不許收男弟子的門規倒沒有,不過……不過……」她腦子一時轉不過來,總覺派中突然多了這許多男弟子出來,實是大大不妥。 令狐沖道:「眾位要投入恒山派,那是再好不過。但也不必拜師。恒山派另設一個……唔……一個『恒山別院』,安置各位,那邊通元谷,便是一個極好去處。」 那通元谷在見性峰之側,相傳唐時仙人張果老曾在此煉丹。恒山大石上有蹄印數處,歷代相傳為張果老所騎驢子所踏出。如此堅硬的花崗石上,居然有驢蹄之痕深印,若不是仙人遺跡,何以生成?唐玄宗封張果老為『通元先生』,通元谷之名,便由此而來。通元谷和見性峰上主庵相距雖然不遠,但由谷至峰,山道絕險。令狐沖將這批江湖豪客安置在通元谷中,令他們男女隔絕,以免多生是非。 方證連連點頭,說道:「如此甚好。這些朋友們歸入了恒山派,受恒山派門規約束,真是武林中一件大大的美事。」 丁勉見方證大師也如此說,對方又人多勢眾,看來今日已無法阻止令狐沖出任恒山派掌門,只得傳達左冷禪的第二道命令,咳嗽一聲,朗聲說道:「五嶽劍派左盟主有令:三月十五清晨,五嶽劍派各派師長弟子齊集嵩山,推舉五嶽派掌門人,務須依時到達,不得有誤。」 令狐沖問道:「五嶽劍派並為一派,是誰的主意?」 丁勉道:「嵩山、泰山、華山、衡山四派,均已一致同意。你恒山派倘若獨持異議,便是公然跟四派過不去,只有自討苦吃了。」轉身向泰山派等人問道:「你們說是不是?」站在他身後的數十人齊聲道:「正是!」丁勉一陣冷笑,轉身便走。走出幾步,不禁回頭向盈盈瞧了一眼,心想:「那五面令旗,如何想法子奪回來才好。」 藍風凰笑道:「丁老師,你失了旗子,回去怎麼向左掌門交代啊?不如我還了你吧!」說著右手的揮,將一面錦旗擲了過去。 丁勉見一面小旗勢挾勁風飛來,心想:「這是你的五毒旗,又不是五嶽令旗,我要來幹什麼?」心念甫轉,那旗已飛向面前,戳向他咽喉,當即伸手抄住。突然一聲大叫,急忙將旗擲下,只覺掌心猶似烈火燃炙,提手一看,掌心已成淡紫之色,才知旗杆上喂有劇毒,已受了五毒教暗算,又驚又怒,氣急敗壞地罵道:「妖女……」 藍鳳凰笑道:「你叫一聲『令狐掌門』,向他求情,我便給你解藥,否則你這只手掌要整個兒爛掉。」 丁勉素知五毒教使毒的厲害,一猶豫間,但覺掌心麻木,知覺漸失,心想我畢生功力,全在兩掌,爛掉手掌便成廢人,情急之下,只得叫道:「令狐掌門,你……」藍鳳凰笑道:「求情啊。」丁勉道:「令狐掌門,在下得罪了你,求……求你賜給解……解藥。」 令狐沖微笑道:「藍姑娘,這位丁兄不過奉左掌門之命而來,請你給他解藥吧!」 藍鳳凰一笑,向身畔一名苗女揮手示意。那苗女從懷中取出一個白紙小包,走上幾步,拋給了丁勉。丁勉伸手接過,在群豪轟笑聲中疾趨下峰。其餘數十人都跟了下去。 令狐沖朗聲道:「眾位朋友,大夥兒既願在恒山別院居住,可得遵守本派的戒律。這戒律其實也不怎麼難守,只是第五條不得結交奸邪,有些麻煩。但自今而後,大夥兒都算是恒山派的人,恒山派弟子自然不是奸邪。不過和派外之人交友時,卻得留神些了。」群豪轟然稱是。令狐沖又道:「你們要喝酒吃肉,也無不可,可是吃葷之人,過了今日,便不能再上這見性峰來。」 方證合十道:「善哉,善哉!清淨佛地,原是不可褻瀆了。」 令狐沖笑道:「好啦,我這掌門人,算是做成了。大家肚子也餓啦,快開素齋來,我陪少林方丈、武當掌門和各位前輩用飯。到得明日,再和各位喝酒。」 素齋後,方證道:「令狐掌門,老衲和沖虛道兄二人有幾句話,想和掌門人商議。」 令狐沖應道:「是。」心想:「當今武林中二大門派的掌門人親身來到恒山,必有重要話說。見性峰上龍蛇混雜,不論在哪裏說話,都不免隔牆有耳。」當下吩咐儀和、儀清等弟子分別招待賓客,向方證、沖虛二人道:「下此峰後,磁窯口側有一座山,叫作翠屏山,峭壁如鏡。山上有座懸空寺,是恒山的勝景。二位前輩若有雅興,讓晚輩導往一遊如何?」 沖虛道人喜道:「久聞翠屏山懸空寺建於北魏年間,於松不能生、猿不能攀之處,發偌大願力,憑空建寺。那是天下奇景,貧道仰慕已久,正欲一開眼界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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