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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八 積雪(5)


  回過身來,只見岳靈珊正在扶起林平之,兩人滿臉滿身都是鮮血。林平之站直身子,向令狐沖抱拳道:「多謝令狐兄相救之德。」令狐沖道:「那算得什麼?你傷得不重嗎?」林平之道:「還好!」令狐沖將長劍還給了岳靈珊,指著地下兩行馬蹄印痕,說道:「師父、師娘向此而去。」林平之道:「是。」

  岳靈珊牽過敵人留下的兩匹坐騎,翻身上馬,道:「咱們找爹爹、媽媽去。」林平之掙扎著上了馬。岳靈珊縱馬馳過令狐沖身邊,將馬一勒,向他臉上望去。

  令狐沖見到她的目光,也向她瞧去。岳靈珊道:「大……大師哥,多……多謝你……」一回頭,提起韁繩,兩騎馬隨著岳不群夫婦坐騎所留下的蹄印,向西北方而去。

  令狐沖怔怔地瞧著他二人背影沒在遠處樹林之後,這才慢慢轉過身子,只見任我行、向問天、盈盈三人都已抖去身上積雪,凝望著他。

  令狐沖喜道:「任教主,我沒累到你的事?」任我行苦笑道:「我的事沒累到,你自己可糟得很了。你左臂怎麼樣?」令狐沖道:「臂上經脈不順,氣血不通,竟不聽使喚。」

  任我行皺眉道:「這件事有點兒麻煩,咱們慢慢再想法子。你救了岳家大小姐,總算報了師門之德,從此誰也不欠誰的情。向兄弟,盧老大怎地越來越不長進了。幹起這些卑鄙齷齪的事來?」向問天道:「我聽他口氣,似是要將這兩個年輕人擒回黑木崖去。」任我行道:「難道是東方不敗的主意?他跟這偽君子又有什麼梁子了?」

  令狐沖指著雪地中橫七豎八的屍首,問道:「這些人是東方不敗的屬下?」任我行道:「是我的屬下。」令狐沖點了點頭。

  盈盈道:「爹爹,他的手臂怎麼了?」任我行笑道:「你別心急!乖女婿給爹爹驅除寒毒,泰山老兒自當設法治好他手臂。」說著呵呵大笑,瞪視令狐沖,瞧得他甚感尷尬。

  盈盈低聲道:「爹爹,你休說這等言語。沖哥自幼和華山嶽小姐青梅竹馬,一同長大,适才沖哥對岳小姐那樣的神情,你難道還不明白麼?」任我行笑道:「岳不群這偽君子是什麼東西?他的女兒又怎能和我的女兒相比?再說,這岳姑娘早已另外有了心上人,這等水性的女子,沖兒今後也不會再將她放在心上。小孩子時候的事怎作得准?」盈盈道:「沖哥為了我大鬧少林,天下知聞,又為了我而不願重歸華山,單此兩件事,女兒已心滿意足,其餘的話不用提了。」

  任我行知女兒十分要強好勝,令狐沖既未提出求婚,此刻就不便多說,反正那也只是遲早間之事,當下又哈哈一笑,說道:「很好,很好,終身大事,慢慢再談。沖兒,打通左臂經脈的秘訣,我先傳你。」將他招往一旁,將如何運氣、如何通脈的法門說了,待聽他複述一遍,記憶無誤,又道:「你助我驅除寒毒,我教你通暢經脈,咱倆仍兩不虧欠。要讓左臂經脈複元,須得七日時光,可不能躁進。」令狐沖應道:「是。」

  任我行招招手,叫向問天和盈盈過來,說道:「沖兒,那日在孤山梅莊,我邀你入我日月神教,當時你一口拒卻。今日情勢已大不相同,老夫舊事重提,這一次,你再不會推三阻四了吧?」令狐沖躊躇未答,任我行又道:「你習了我的吸星大法之後,他日後患無窮,體內異種真氣發作之時,當真是求生不能,求死不得。老夫說過的話,決無反悔,你若不入本教,縱然盈盈嫁你,我也不能傳你化解之道。就算我女兒怪我一世,我也是這一句話。我們眼前大事,是去向東方不敗算賬,你是不是隨我們同去?」

  令狐沖道:「教主莫怪,晚輩決計不入日月神教。」這兩句話朗朗說來,斬釘截鐵,絕無轉圜餘地。

  任我行等三人一聽,登時變色。向問天道:「那卻是為何?你瞧不起日月神教嗎?」

  令狐沖指著雪地上十餘具屍首,說道:「日月神教中盡是這些人,晚輩雖然不肖,卻也羞與為伍。再說,晚輩已答允了定閑師太,要去當恒山派的掌門。」

  任我行、向問天、盈盈三人臉上都露出怪異之極的神色。令狐沖不願入教,並不如何出奇,而他最後這一句話當真是奇峰突起,三人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
  任我行伸出食指,指著令狐沖的臉,突然哈哈大笑,直震得周遭樹上的積雪簌簌而落。他笑了好一陣,才道:「你……你……你要去做尼姑?去做眾尼姑的掌門人?」

  令狐沖正色道:「不是做尼姑,是去做恒山派掌門人。定閑師太臨死之時,親口求我,晚輩若不答允,老師太死不瞑目。定閑師太是為我而死,晚輩明知此事勢必駭人聽聞,當時卻沒法推卻。」

  任我行仍笑聲不絕。

  盈盈道:「定閑師太是為了女兒而死的。」令狐沖向她瞧去,眼光中充滿了感激之意。

  任我行慢慢止住了笑聲,道:「你是受人之托,忠人之事?」令狐沖道:「不錯。定閑師太是受我之托,因此喪生。」任我行點頭道:「那也好!我是老怪,你是小怪。不行驚世駭俗之事,何以成驚天動地之人?你去當大小尼姑的掌門人吧。你這就上恒山去?」

  令狐沖搖頭道:「不!晚輩要上少林寺去。」

  任我行微微一奇,隨即明白,道:「是了,你要將兩個老尼姑的屍首送回恒山。」轉頭向盈盈道:「你要隨沖兒一起上少林寺去吧?」盈盈道:「不,我隨著爹爹。」

  任我行道:「對啦,終不成你跟著他上恒山去做尼姑。」說著呵呵呵地笑了幾聲,笑聲中卻盡是苦澀之意。

  令狐沖一拱到地,說道:「任教主,向大哥,盈盈,咱們就此別過。」轉過身來,大踏步地去了。他走出十餘步,回頭說道:「任教主,你們何時上黑木崖去?」

  任我行道:「這是本教教內之事,可不勞外人操心。」他知令狐沖問這句話,意欲屆時拔刀相助,共同對付東方不敗,當即一口拒卻。

  令狐沖點了點頭,從雪地裏拾起一柄長劍,掛在腰間,轉身而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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