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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一 聚氣(7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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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平之甚是尷尬,低聲道:「我出去一會兒。」 岳靈珊道:「不,不!你在這裏瞧著大師哥。」奪門而出,奔到父母房外,正聽到父母談論以「紫霞神功」療傷之事,不敢沖進去打斷了父母話頭,便候在門外。 岳不群道:「你傳我號令,大家在正氣堂上聚集。」岳靈珊應道:「是,大師哥呢?誰照料他?」岳不群道:「你叫大有照料。」岳靈珊應了,即去傳令。 片刻之間,華山群弟子都已在正氣堂上按序站立。 岳不群在居中的交椅上坐下,岳夫人坐在側位。岳不群一瞥,見群弟子除令狐沖、陸大有二人外,均已到齊,便道:「我派上代前輩之中,有些人練功時誤入歧途,一味勤練劍法,忽略了氣功。殊不知天下上乘武功,無不以氣功為根基,倘若氣功練不到家,劍法再精,終究不能登峰造極。可歎這些前輩們執迷不悟,自行其是,居然自成一宗,稱為華山劍宗,而指我正宗功夫為華山氣宗。氣宗和劍宗之爭,遷延數十年,大大阻撓了我派的發揚光大,實堪浩歎。」他說到這裏,長長歎了口氣。 岳夫人心道:「那五個怪人轉眼便到,你卻在這裏慢條斯理地述說舊事。」向丈夫橫了一眼,卻不敢插嘴,順眼又向廳上「正氣堂」三字匾額瞧了一眼,心想:「我當年初入華山派練劍,這堂上的匾額是『劍氣沖霄』四個大字。現下改作了『正氣堂』,原來那塊匾可不知給丟到哪裏去了。唉,那時我還是個十三歲的小丫頭,如今……」 岳不群道:「但正邪是非,最終必然分明。二十五年前,劍宗一敗塗地,退出了華山一派,由你們師祖執掌門戶,再傳到為師手裏。不料前數日竟有本派的棄徒封不平、成不憂等人,不知使了什麼手段,竟騙信了五嶽劍派的盟主左盟主,手持令旗,來奪華山掌門之位。為師接任我派掌門多年,俗務紛紜,五派聚會,更是口舌甚多,早想退位讓賢,以便靜下心來,精研我派上乘氣功心法,有人肯代我之勞,原也求之不得。」說到這裏,頓了一頓。 高根明道:「師父,劍宗封不平這些棄徒早已入了魔道,跟魔教教徒不相上下。他們便要再入我門,也必萬萬不許,怎能任由他們癡心妄想地來接掌本派門戶?」勞德諾、梁發、施戴子等都道:「決不容這些大膽狂徒的陰謀得逞。」 岳不群見眾弟子群情激昂,微微一笑,道:「我做不做掌門,小事一件。只是劍宗的左道之士倘若統率了我派,華山一派數百年來博大精純的武學毀於一旦,咱們死後有何面目去見本派的列代先輩?而華山派的名頭,從此也將在江湖上為人所不齒了。」 勞德諾等齊道:「是啊,是啊!那怎麼成?」 岳不群道:「單是封不平等這幾個劍宗棄徒,那也殊不足慮,但他們既請到了五嶽劍派的令旗,又勾結了嵩山、泰山、衡山各派的人物,倒也不可小覷了。因此上……」他目光向眾弟子一掃,說道:「咱們即日動身,上嵩山去見左盟主,和他評一評理。」 眾弟子都是一凜。嵩山派乃五嶽劍派之首,嵩山掌門左冷禪更是當今武林中了不起的人物,武功固出神入化,為人尤富智計,機變百出,江湖上一提到「左盟主」三字,無不惕然。武林中說到評理,可並非單是「評」一「評」就算了事,一言不合,往往繼之以動武。眾弟子均想:「師父武功雖高,未必是左盟主對手,何況嵩山派左盟主的師弟共有十餘人,武林中號稱『嵩山十三太保』,大嵩陽手費彬雖然失蹤,也還剩下一十二人。這一十二人,無一不是武功卓絕的高手,決非華山派的第二代弟子所能對敵。咱們貿然上嵩山去生事,豈非太也魯莽?」群弟子雖這麼想,但誰也不敢開口說話。 岳夫人一聽丈夫之言,立即暗暗叫好,心想:「師哥此計大妙,咱們為了逃避桃谷五怪,舍卻華山根本之地而遠走他方,江湖上日後必知此事,咱華山派顏面何存?但若上嵩山評理,旁人得知,反欽佩咱們的膽識了。左盟主並非蠻不講理之人,上得嵩山,未必便須拚死,盡有回旋餘地。」當即說道:「正是,封不平他們持了五嶽劍派的令旗,上華山來羅唕,焉知這令旗不是偷來的盜來的?就算令旗真是左盟主所頒,咱們華山派自身門戶之事,他嵩山派也管不著。嵩山派雖人多勢眾,左盟主武功蓋世,咱們華山派卻也寧死不屈。哪一個膽小怕死,就留在這裏好了。」 群弟子誰肯自承膽小怕死,都道:「師父師娘有命,弟子赴湯蹈火,在所不辭。」 岳夫人道:「如此甚好,事不宜遲,大夥兒收拾收拾,半個時辰之內,立即下山。」 當下她又去探視令狐沖,見他氣息奄奄,命在頃刻,心下甚為悲痛,但桃谷五怪隨時都會重來,決不能為了令狐沖一人而令華山一派盡數覆滅,當即命陸大有將令狐沖移入後進小舍之中,好生照料,說道:「大有,我們為了本派百年大計,要上嵩山去向左盟主評理,此行大是兇險,只盼在你師父主持之下,得以伸張正義,平安而歸,沖兒傷勢甚重,你好生照看,若有外敵來侵,你們儘量忍辱避讓,不必枉自送了性命。」陸大有含淚答應。 陸大有在山口送了師父、師娘和一眾師兄弟下山,淒淒惶惶地回到令狐沖躺臥的小舍,偌大一個華山絕頂,此刻只剩下一個昏昏沉沉的大師哥,孤零零的一個自己,眼見暮色漸深,不由得心生驚懼。 他到廚下去煮了一鍋粥,盛了一碗,扶起令狐沖來喝了兩口。喝到第三口時,令狐沖將粥噴了出來,白粥變成了粉紅之色,卻是連腹中鮮血也噴出來了。陸大有甚是惶恐,扶著他重行睡倒,放下粥碗,望著窗外黑沉沉的天空便只發呆,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,但聽得遠處傳來幾下貓頭鷹的夜啼,心下恐懼更甚。 忽聽得上山的路上,傳來一陣輕輕的腳步聲,陸大有忙吹熄燈火,拔出長劍,守在令狐衝床頭。腳步聲漸近,竟是直奔這小舍而來,陸大有嚇得一顆心幾乎要從脖子中跳將出來,暗道:「敵人竟知大師哥在此療傷,那可糟糕之極,我怎生護得大師哥周全?」 忽聽得一個女子聲音低聲叫道:「六猴兒,你在屋裏嗎?」竟是岳靈珊的口音。 陸大有大喜,忙道:「是小師妹麼?我……我在這裏。」忙晃火折點亮了油燈,興奮之下,竟將燈盞中的燈油潑了一手。 岳靈珊推門進來,道:「大師哥怎麼了?」陸大有道:「又吐了好多血。」 岳靈珊走到床邊,伸手摸了摸令狐沖的額頭,只覺著手火燙,皺眉問道:「怎麼又吐血了?」令狐沖突然說道:「小……小師妹,是你?」岳靈珊道:「是,大師哥,你身上覺得怎樣?」令狐沖道:「也……也沒……怎麼樣。」 岳靈珊從懷內取出一個布包,低聲道:「大師哥,這是《紫霞秘籍》,爹爹說道……」令狐沖道:「《紫霞秘籍》?」岳靈珊道:「正是,爹爹說,你身上中了旁門高手的內功,須得以本派至高無上的內功心法來予以化解。六猴兒,你一個字一個字地讀給大師哥聽,你自己可不許練,否則給爹爹知道了,哼哼,你自己知道會有什麼後果。」 陸大有大喜,忙道:「我是什麼胚子,怎敢偷練本門至高無上的內功心法?小師妹儘管放心好啦。恩師為了救大師哥之命,不惜破例以秘籍相授,大師哥這可有救了。」岳靈珊低聲道:「這事你對誰也不許說。這部秘籍,我是從爹爹那裏偷出來的。」陸大有驚道:「你偷師父……師父的內功秘籍?他老人家發覺了那怎麼辦?」岳靈珊道:「什麼怎麼辦?難道還能將我殺了?至多不過罵我幾場,打我一頓。倘若由此救了大師哥,爹爹媽媽一定歡喜,什麼也不計較了。」陸大有道:「是,是!眼前是救命要緊。」 令狐沖忽道:「小師妹,你帶回去,還……還給師父。」 岳靈珊奇道:「為什麼?我好不容易偷到秘籍,黑夜裏幾十里山道趕了回來,你為什麼不要?這又不是偷學功夫,這是救命啊。」陸大有也道:「是啊,大師哥,你也不用練全,練到把六怪的邪氣化除了,便將秘籍繳還給師父,那時師父多半便會將秘籍傳你。你是我派掌門大弟子,這部《紫霞秘籍》不傳你,又傳誰了?只不過是遲早之分,打什麼緊?」 令狐沖道:「我……我寧死不違師命。師父說過的,我不能……不能學練這紫霞神功。小……小師妹……」一口氣接不上來,又暈了過去。 岳靈珊探他鼻下,雖然呼吸微弱,仍有氣息,歎了口氣,向陸大有道:「我趕著回去,要是天光時回不到廟裏,爹爹媽媽可要急死了。你勸勸大師哥,要他無論如何得聽我的話,修習這部《紫霞秘籍》。別……別辜負了我……」說到這裏,臉上一紅,道:「我這一夜奔波的辛苦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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