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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 滅門(2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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鄭鏢頭在福威鏢局之中雖算不得是好手,卻也不是膿包腳色,史鏢頭見他竟讓這人一招之間便即撞倒,足見對方頗有來頭,問道:「尊駕是誰?既是武林同道,難道就不將福威鏢局瞧在眼裏麼?」那姓余漢子冷笑道:「福威鏢局?從來沒聽見過!那是幹什麼的?」 林平之縱身而上,喝道:「專打狗崽子的!」左掌擊出,不等招術使老,右掌已從左掌底下穿出,正是祖傳「翻天掌」中的一招「雲裏乾坤」。那姓余的道:「小花旦倒還有兩下子。」揮掌格開,右手來抓林平之肩頭。林平之右肩微沉,左手揮拳擊出。那姓余的側頭避開,不料林平之左拳突然張開,拳開變掌,直擊變成橫掃,一招「霧裏看花」,啪的一聲,打了他個耳光。姓余的大怒,飛腳向林平之踢來。林平之沖向右側,還腳踢出。 這時史鏢頭也已和那姓賈的動上了手,白二將鄭鏢頭扶起。鄭鏢頭破口大駡,上前夾擊那姓余的。林平之道:「幫史鏢頭,這狗賊我料理得了。」鄭鏢頭知他要強好勝,不願旁人相助,順手拾起地下的一條板桌斷腿,向那姓賈的頭上打去。 兩個趟子手奔到門外,一個從馬鞍旁取下林平之的長劍,一個提了一杆獵叉,指著那姓余的大罵。鏢局中的趟子手武藝平庸,但喊慣了鏢號,個個嗓子洪亮。他二人罵的是福州土話,那兩個四川人一句也不懂,但知總不會是好話。 林平之將父親親傳的「翻天掌」一招一式使將出來,只鬥得十餘招,便驕氣漸挫,驚覺對方手底下甚是硬朗。那人手上拆解,口中仍在不三不四:「小兄弟,我越瞧你越不像男人,准是個大姑娘喬裝改扮的。你這臉蛋兒又紅又白,給我香個面孔,格老子咱們不打了,好不好?」 林平之心下愈怒,斜眼瞧史、鄭二名鏢師時,見他二人雙鬥那姓賈的,仍然落了下風。鄭鏢頭鼻子上給重重打了一拳,鼻血直流,衣襟上滿是鮮血。林平之出掌更快,驀然間啪的一聲響,又打了那姓余的一個耳光,這一下出手甚重,那姓余的大怒,喝道:「不識好歹的龜兒子,老子瞧你生得大姑娘一般,跟你逗著玩兒,龜兒子卻當真打起老子來!」拳法一變,驀然如狂風驟雨般直上直下地打來。兩人一路鬥到了酒店外。 林平之見對方一拳中宮直進,記起父親所傳的「卸」字訣,當即伸左手擋格,將他拳力卸開,不料這姓余的膂力甚強,這一卸竟沒卸開,砰的一拳,正中胸口。林平之身子一晃,領口已讓他左手抓住。那人臂力一沉,將林平之的上身撳得彎了下去,跟著右臂使招「鐵門坎」,橫架在他後頸,狂笑說道:「龜兒子,你磕三個頭,叫我三聲好叔叔,這才放你!」 史鄭二鏢師大驚,便欲撇下對手搶過來相救,但那姓賈的拳腳齊施,不容他二人走開。趟子手白二提起獵叉,向那姓余的後心戳來,叫道:「還不放手?你到底有幾個腦……」那姓余的左足反踢,將獵叉踢得震出數丈,右足連環反踢,將白二踢得連打七八個滾,半天爬不起來。陳七破口大駡:「烏龜王八蛋,他媽的小雜種,你奶奶的不生眼珠子!」罵一句,退一步,連罵八九句,退開了八九步。 那姓余的笑道:「大姑娘,你磕不磕頭!」臂上加勁,將林平之的頭直壓下去,越壓越低,額頭幾欲觸及地面。林平之反手出拳去擊他小腹,始終差了數寸,沒法打到,只覺頸骨奇痛,似欲折斷,眼前金星亂冒,耳中嗡嗡之聲大作。他雙手亂抓亂打,突然碰到自己腿肚上一件硬物,情急之下,更不思索,隨手一拔,使勁向前送去,插入了那姓余漢子的小腹。 那姓余漢子大叫一聲,鬆開雙手,退後兩步,臉上現出恐怖之極的神色,只見他小腹上已多了一把匕首,直沒至柄。他臉朝西方,夕陽照在匕首黃金的柄上,閃閃發光。他張開了口想要說話,卻說不出來,伸手想去拔那匕首,卻又不敢。 林平之也嚇得一顆心似要從口腔中跳了出來,急退數步。那姓賈的和史鄭二鏢頭住手不鬥,驚愕異常地瞧著那姓余漢子。 只見他身子晃了幾晃,右手抓住了匕首柄,用力一拔,匕首離腹,登時鮮血直噴出數尺之外,旁觀數人大聲驚呼。那姓余漢子叫道:「賈……賈……跟爹爹說……給……給我報……」右手向後一揮,擲出匕首。那姓賈的叫道:「余兄弟,余兄弟。」急步搶過去。那姓余的撲地俯跌,身子抽搐了幾下,就此不動了。 史鏢頭低聲道:「抄傢伙!」奔到馬旁,取了兵刃在手。他江湖閱歷豐富,眼見鬧出了人命,那姓賈的非拚命不可。 那姓賈的向林平之瞪視半晌,搶過去拾起匕首,奔到馬旁,躍上馬背,不及解韁,匕首一揮,便割斷了韁繩,雙腿力夾,縱馬向北疾馳而去。 陳七走過去在那姓余的屍身上踢了一腳,踢得屍身翻了起來,只見傷口中鮮血兀自汩汩流個不住,說道:「你得罪咱們少鏢頭,這不是活得不耐煩了?那才叫活該!」 林平之從沒殺過人,這時已嚇得臉上全無血色,顫聲道:「史……史鏢頭,那……那怎麼辦?我本來……本來沒想殺他。」 史鏢頭心下尋思:「福威鏢局三代走鏢,江湖上鬥毆殺人,事所難免,但所殺傷的沒一個不是黑道人物,且這等凶毆鬥殺必是在山高林密之處,殺了人後就地一埋,就此了事,總不見劫鏢的盜賊會向官府告福威鏢局一狀?然這次所殺的顯然不是盜賊,又近城郊,人命關天,非同小可,別說是鏢局子的少鏢頭,就算總督、巡按的公子殺了人,可也不能輕易了結。」皺眉道:「咱們快將屍首挪到酒店裏,這裏鄰近大道,莫讓人見了。」好在其時天色向晚,道上並無別人。白二、陳七將屍身抬入店中。史鏢頭低聲道:「少鏢頭,身邊有銀子沒有?」林平之忙道:「有,有,有!」將懷中帶著的二十幾兩碎銀子都掏了出來。 史鏢頭伸手接過,走進酒店,放在桌上,向薩老頭道:「薩老頭,這外路人調戲你家姑娘,我家少鏢頭仗義相助,迫於無奈,這才殺了他。大家都是親眼瞧見的。這件事由你身上而起,倘若鬧了出來,誰都脫不了干係。這些銀子你先使著,大夥兒先將屍首埋了,再慢慢兒想法子遮掩。」薩老頭道:「是!是!是!」鄭鏢頭道:「咱們福威鏢局在外走鏢,殺幾個綠林盜賊,當真稀鬆平常。這兩隻川耗子,鬼頭鬼腦的,我瞧不是江洋大盜,便是採花大賊,多半是到福州府來做案的。咱們少鏢頭招子明亮,才把這大盜料理了,保得福州府一方平安,本可到官府領賞,只是少鏢頭怕麻煩,不圖這個虛名。老頭兒,你這張嘴可得緊些,漏了口風出來,我們便說這兩個大盜是你勾引來的,你開酒店是假的,做眼線是真。聽你口音,半點也不像本地人。否則為什麼這二人遲不來,早不來,你一開酒店便來,天下的事情哪有這門子巧法?」薩老頭連聲答應。 史鏢頭帶著白二、陳七,將屍首埋入酒店後面的菜園,又將店門前的血跡用鋤頭鋤得乾乾淨淨,覆到了土下。鄭鏢頭向薩老頭道:「十天之內,我們要是沒聽到消息走漏,再送五十兩銀子來給你做棺材本。你若亂嚼舌根,哼哼,福威鏢局刀下殺的賊子沒有一千,也有八百,再殺你一老一少,也不過是在你菜園子的土底再添兩具死屍。」薩老頭道:「多謝,多謝!不敢說,不敢說!」 待得料理妥當,天已全黑。林平之心下略寬,忐忑不安地回到鏢局子中。一進大廳,只見父親坐在太師椅中,正自閉目沉思,林平之神色不定,叫道:「爹!」 林震南面色甚愉,問道:「去打獵了?打到了野豬沒有?」林平之道:「沒有。」林震南舉起手中煙袋,突然向他肩頭擊下,笑喝:「還招!」林平之知道父親常出其不意地考校自己功夫,如在平日,見他使出這招「辟邪劍法」第二十六招的「流星飛墮」,便會應以第四十六招「花開見佛」,但此刻他心神不定,只道小酒店中殺人之事已給父親知悉,是以用煙袋責打自己,竟不敢避,叫道:「爹!」 林震南的煙袋杆將要擊上兒子肩頭,在離他衣衫三寸處硬生生地凝招不下,問道:「怎麼啦?江湖上如遇到了勁敵,應變竟也這等遲鈍,你這條肩膀還在麼?」話中雖含責怪之意,臉上卻仍帶著笑容。 林平之道:「是!」左肩一沉,滴溜溜一個轉身,繞到了父親背後,順手抓起茶几上的雞毛帚,便向父親背心刺去,正是那招「花開見佛」。 林震南點頭笑道:「這才是了。」反手以煙袋格開,還了一招「江上弄笛」。林平之打起精神,以一招「紫氣東來」拆解。父子倆拆到五十餘招後,林震南煙袋疾出,在兒子左乳下輕輕一點,林平之招架不及,只覺右臂一酸,雞毛帚脫手落地。 林震南笑道:「很好,很好,這一個月來每天都有長進,今兒又拆多了四招!」回身坐入椅中,在煙袋中裝上了煙絲,說道:「平兒,好教你得知,咱們鏢局子今兒得到了一個喜訊。」林平之取出火刀火石,替父親點著了紙媒,道:「爹又接到一筆大生意?」林震南搖頭笑道:「只要咱們鏢局子底子硬,大生意怕不上門?怕的倒是大生意來到門前,咱們沒本事接。」他長長地噴了口煙,說道:「剛才張鏢頭從湖南送了信來,說道川西青城派松風觀余觀主已收了咱們送去的禮物。」 林平之聽到「川西」和「余觀主」幾個字,心中突地一跳,道:「收了咱們的禮物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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