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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六 赤手屠熊搏虎(1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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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已接連三天沒吃飯,想打只松雞野兔,卻也瞧不見半點影子,尋思:「這般亂闖,終究闖不出去,且在林中憩息一宵,等雪住了,瞧到日月星辰,方能辨別方向。」在林中找了個背風處,撿些枯柴,生起火來。火堆燒得大了,身上便有暖意。他餓得腹中咕咕直響,見樹根處生著些草菌,顏色灰白,看來無毒,便在火堆旁烤了一些,聊以充饑。 吃了二十幾隻草菌後,精神略振,扶著阿紫靠在自己胸前烤火,並給她輸送內力。正要閉眼入睡,猛聽得「嗚嘩」一聲大叫,卻是虎嘯之聲。蕭峰大喜:「有大蟲送上門來,可有虎肉吃了。」側耳聽去,共有兩頭老虎從雪地中奔馳而來,隨即又聽到吆喝之聲,似是有人在追逐老虎。 他聽到人聲,更是喜歡,耳聽得兩頭老虎向西急奔,當即把阿紫輕輕放在火堆旁,展開輕功,從斜路上迎去。這時雪下得正大,北風又勁,捲得漫天盡是白茫茫的一團。 只奔出十餘丈,便見雪地中兩頭斑斕猛虎咆哮而來,後面一條大漢身披獸衣,挺著一柄長大鐵叉,急步追逐。兩頭猛虎軀體巨大,奔跑了一陣,其中一頭便回頭咆哮,向那漢子撲去。那漢子虎叉挺出,對準猛虎的咽喉疾刺。這猛虎行動便捷,一掉頭,便避開了虎叉,第二頭猛虎又向那人撲去。 那獵人身手極快,倒轉鐵叉,啪的一響,叉柄重重擊中猛虎腰間。那猛虎吃痛,縱聲大吼,夾著尾巴,掉頭便奔。另一頭老虎也不再戀戰,跟著走了。蕭峰見這獵人身手矯健,膂力雄強,但不似會什麼武功,只是熟知野獸習性,猛虎尚未撲出,他鐵叉已候在虎頭必到之處,正所謂料敵機先,但要一舉刺死兩頭猛虎,看來卻也難能。 蕭峰叫道:「老兄,我來幫你打虎。」斜刺裏沖將過去,攔住了兩頭猛虎的去路。那獵人見蕭峰陡然沖出,吃了一驚,大聲呼喝叫嚷,說的不是漢人語言。蕭峰不懂他說些什麼,當下也不理會,提起右手,對準一頭老虎額腦門重重一掌,砰的一聲響,那頭猛虎翻身摔了個筋斗,吼聲如雷,又向蕭峰撲來。 蕭峰适才這一掌使了七成力,縱是武功高強之士,受在身上也非腦漿迸裂不可,但猛虎頭堅骨粗,這一記裂石開碑的掌力打在頭上,居然只不過摔了個筋斗,又即撲上。蕭峰贊道:「好傢伙,真有你的!」側身避開,右手自上向下斜掠,嚓的一聲,斬在猛虎腰間。這一斬他加了一成力,那猛虎向前沖出幾步,腳步蹣跚,隨即沒命價縱躍奔逃。蕭峰搶上兩步,右手挽出,已抓住了虎尾,縱聲大喝,左手也抓上了虎尾,雙手使勁回拉,那猛虎正自發力前沖,給他這麼一拉,兩股勁力一迸,虎身直飛向半空。 那獵人提著鐵叉,正自和另一頭猛虎廝鬥,突見蕭峰竟將猛虎摔向空中,一驚非同小可。只見那猛虎在半空中張開大口,伸出利爪,從空撲落。蕭峰長聲斷喝,右掌動勁推出,啪的一聲悶響,擊上猛虎肚腹。虎腹是柔軟之處,這一招「見龍在田」正是蕭峰的得意功夫,那大蟲登時內臟碎裂,在地下翻滾一會,倒在雪中死了。 那獵人好生敬佩,人家空手斃虎,自己手有鐵叉,倘若連這頭老虎也殺不了,豈不叫人小覷了?當下左一叉,右一叉,一叉又一叉往老虎身上招呼。那猛虎身中數叉,疼痛之下,更激發了凶性,露出白森森牙齒,縱身向那人撲去。 那獵人側身避開,鐵叉橫戳,噗的一聲,刺入猛虎的頭頸,雙手上抬,那猛虎慘號聲中,翻倒在地。那人雙臂使力,將猛虎牢牢釘入雪地。但聽得喀喇喇一聲響,他上身的獸皮衣服背上裂開一條大縫,露出光禿禿的背脊,肌肉虯結,甚是雄偉。蕭峰看了,暗贊一聲:「好漢子!」只見那頭猛虎肚腹向天,四隻爪子淩空亂搔亂爬,過了一會,終於不動了。 那獵人提起鐵叉,哈哈大笑,轉過身來,向蕭峰雙手大拇指一翹,說了幾句話。蕭峰雖不懂他的言語,但瞧這神情,知道他是稱讚自己英雄了得,於是學著他樣,也是雙手大拇指豎起,說道:「英雄,英雄!」 那人大喜,指指自己鼻尖,說道:「完顏阿骨打!」蕭峰料想這是他姓名,便也指指自己鼻尖,道:「蕭峰!」那人道:「蕭峰?契丹?」蕭峰點點頭,道:「契丹!你?」伸手指著他詢問。那人道:「完顏阿骨打!女真!」 蕭峰素聞遼國之東、高麗之北有個部族,名叫女真,族人勇悍善戰,原來這完顏阿骨打便是女真人。雖言語不通,但茫茫雪海中遇到同伴,總是歡喜,當下比劃手勢,告訴他還有個同伴,提起死虎,向阿紫躺臥之處走去。阿骨打拖了死虎,跟隨其後。 猛虎新死,血未凝結,蕭峰倒提虎身,割開虎喉,將虎血灌入阿紫口中。阿紫睜不開眼來,卻能吞咽虎血,喝了十餘口才罷。蕭峰甚喜,撕下兩條虎腿,便在火堆上烤了起來。阿骨打見他空手撕下虎腿,如撕熟雞,這等手勁實是見所未見,聞所未聞,呆呆地瞧著他一雙手,看了半晌,伸出手掌去輕輕撫摸他手腕手臂,滿臉敬仰之色。 虎肉烤熟後,蕭峰和阿骨打吃了個飽。阿骨打做手勢問起來意,蕭峰打手勢說是挖掘人參替阿紫醫病,以致迷路。阿骨打哈哈大笑,一陣比劃,說道要人參容易得緊,隨我去要多少有多少。蕭峰大喜,站起身來,左手抱起阿紫,右手便提起一頭死虎。阿骨打又是拇指一翹,說了幾句話,料是贊他:「好大的氣力!」 阿骨打對這一帶地勢甚熟,雖在大風雪中也不迷路。兩人走到天黑,便在林中住宿,天明又行。如此一路向東,走了兩天,到第三天午間,蕭峰見雪地中腳印甚多。阿骨打連打手勢,說道離族人已近。果然轉過兩個山坳,只見東南方山坡上黑壓壓的紮了數百座獸皮營帳。阿骨打撮唇作哨,營帳中便有人迎了出來。 蕭峰隨著阿骨打走近,見每一座營帳前都生了火堆,火堆旁圍滿女人,正分別縫綴獸皮、醃臘獸肉。阿骨打帶著蕭峰走向中間一座最大營帳,挑帳而入。蕭峰跟了進去。帳中十餘人圍坐,正自飲酒,見到阿骨打,都大聲歡呼起來。阿骨打指著蕭峰,連比帶說,蕭峰瞧著他手勢,料知他是在敘述自己空手斃虎的情形。眾人紛紛圍到蕭峰身邊,伸手翹起大拇指,不住口地稱讚。 正熱鬧間,進來一個買賣人打扮的漢人,向蕭峰道:「這位爺台,會說漢話麼?」蕭峰喜道:「會說,會說。」 問起情由,原來此處是女真人族長的帳幕。居中那黑須老者便是族長和哩布。他共有十一個兒子,個個英雄了得。阿骨打是他次子。這漢人名叫許卓誠,每年冬天到這裏來收購人參、毛皮,直到開春方回。許卓誠會說女真話,當下便做了蕭峰的通譯。女真人與契丹人本來時相攻戰,但最敬佩的是英雄好漢。那完顏阿骨打精明幹練,極得父親喜愛,族人對他也甚愛戴,他既沒口子地讚譽蕭峰,族人便也不以蕭峰是契丹人為嫌,待以上賓之禮。 阿骨打讓出自己的帳幕給蕭峰和阿紫居住。蕭峰推謝了幾句,阿骨打執意不肯。蕭峰見對方意誠,也就住了進去。 當晚女真族人大擺筵席,歡迎蕭峰,那兩頭猛虎之肉,自也做了席上之珍。蕭峰半月來唇不沾酒,這時女真族人一皮袋、一皮袋的烈酒取將出來,蕭峰喝了一袋又一袋,意興酣暢。女真人所釀的酒入口辛辣,酒味極劣,但性子猛烈,常人喝不到小半袋便就醉了,蕭峰連盡十餘袋,仍面不改色。女真人以酒量宏大為真好漢,他如何空手殺虎,眾人並不親見,但這般喝酒,便十個女真大漢加起來也比不過,自是人人敬畏。 許卓誠見女真人對他敬重,便也十分奉承於他。蕭峰閒居無事,日間和阿骨打同去打獵,天黑之後,便跟著許卓誠學說女真話。學得四五成後,心想自己是契丹人,卻不會說契丹話,未免說不過去,接著又跟他學契丹話。許卓誠多在各地行走,不論契丹話、西夏話、女真話都說得流利。蕭峰學話的本事並不聰明,但女真話和契丹話都遠較漢話簡易,時日既久,終於也能辭可達意,不必再需通譯了。 匆匆數月,冬盡春來,阿紫每日以人參為糧,傷勢頗有起色。女真人在荒山野嶺中挖得的人參,都是年深月久的上品,比黃金也還貴重。蕭峰出獵一次,定能打得不少野獸,換了人參來給阿紫當飯吃。縱是富豪之家,如有一位小姐這般吃參,只怕也要吃窮了。蕭峰每日仍須以內力助她運氣,其時每天一兩次已足,不必像先前那般掌不離身。阿紫有時勉強也可說幾句話,但四肢乏力,沒法動彈,一切起居飲食,全由蕭峰照料。他念及阿朱的深情,甘任其勞,反覺多服侍阿紫一次,便多報答了阿朱一分,心下反覺欣慰。 這一日阿骨打率領了十余名族人,要到西北山嶺去打大熊,邀蕭峰同去,說道大熊毛皮既厚,油脂又多,熊掌肥美,熊膽更於治傷極具靈效。蕭峰見阿紫精神甚好,自己盡可放心出獵,便托一個女真婦人照料阿紫,跟著阿骨打欣然就道。一行人天沒亮便出發了,直趨向北。 其時已是初夏,冰雪消融,地下泥濘,森林中滿是爛枝爛葉,頗為難行,這些女真人腳力輕健,仍走得極快。到得午間,一名老獵人叫了起來:「熊!熊!」各人順著他所指之處瞧去,只見遠處爛泥地中一個大大腳印,隔不多遠,又是一個,正是大熊的足跡。眾人興高采烈,跟著腳印追去。 大熊的腳掌踏在爛泥之中,深及數寸,便小孩也會跟蹤,一行人大聲吆喝,快步而前。見腳印一路向西,後來離了泥濘的森林,走上草原,眾人追得更加快了。 正奔馳間,忽聽得馬蹄聲大作,前面塵頭飛揚,一大隊人馬疾馳而來。但見一頭大黑熊轉身奔來,後面七八十人各乘高頭大馬,吆喝追逐,這些人有的手執長矛,有的拿著弓箭,個個神情剽悍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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