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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 青衫磊落險峰行(7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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鐘靈在火光照耀之下見到他猙獰的眼色,心中害怕,叫道:「喂,喂,你別燒我頭髮,這頭髮一燒光,頭上可有多痛!你不信,先燒燒你自己的鬍子看。」司空玄獰笑道:「我當然知道很痛,又何必燒我鬍子才知。」舉起火把,在鐘靈臉前一晃。鐘靈嚇得尖聲叫了起來。 段譽將她緊緊摟住,叫道:「山羊鬍子,這事是我惹起的,你來燒我的頭髮吧!」鐘靈道:「不行!你也痛的。」司空玄道:「你既怕痛,那就快取解藥出來,救治我眾兄弟。」 鐘靈道:「你這人真笨得可以啦。我早跟你說,只有我爹爹能治閃電貂的毒,連我媽媽也不會。這閃電貂世所罕見,是天生神物,牙齒上的劇毒怪異之極,你道好容易治麼?」 司空玄聽得四周被閃電貂咬過的人不住口怪聲呻叫,料想這貂毒確是難當已極,否則這些人都是極要面子的好漢,縱使給人斫斷一手一腳,也不能哼叫一聲。他們早已由旁人敷上瞭解治蛇毒的藥物,但聽著這呻吟之聲,顯然本幫素有靈驗的蛇藥並不生效,更有人取出治蠍毒、治蜈蚣毒、治毒蜘蛛毒的諸般藥物,在給閃電貂咬過的小輩幫眾身上試用,那些人只有叫得更加慘厲。司空玄怒目瞪著鐘靈,喝道:「你老子是誰?快說他名字!」 鐘靈道:「你真的要我說?你不害怕麼?」 司空玄大怒,舉起火把,便要往鐘靈頭髮上燒去,突然間後頸中一下劇痛,給什麼東西咬了一口。司空玄大駭,忙提一口氣護住心頭,拋下火把,反手至頸後去抓,突覺手背上又是一痛。原來閃電貂給埋在土中之後,悄悄鑽了出來,乘著司空玄不防,忽施奇襲。司空玄出手之前,曾在掌心及下臂搽了蛇藥,但後頸和手背卻沒搽上。他接連讓閃電貂咬了兩口,只嚇得心膽俱裂,當即盤膝坐地,運功驅毒。諸幫眾忙鏟沙土往閃電貂身上蓋去。閃電貂跳起來咬倒兩人,黑暗中白影閃了幾閃,逃入草叢中不見了。 司空玄手下急忙取過蛇藥,外敷內服,服侍幫主,又將一枚野山人參塞入他口中。司空玄同時運功抗禦兩處貂毒,不到一盞茶時分,便已支持不住,一咬牙,左手從腰間抽出一柄短刀,刷的一下,將右手齊腕斬落。正所謂毒蛇螫腕,壯士斷臂,但後頸中了蛇毒,總不成將腦袋也砍了下來。諸幫眾心下栗栗,忙倒金創藥替他敷上,可是斷手處血如泉湧,金創藥一敷上去便給血水沖掉。有人撕下衣襟,用力紮緊他臂彎,血才漸止。 鐘靈看到這等慘像,嚇得臉也白了,不敢再做一聲。司空玄沉聲問道:「給這鬼毒貂咬了,活得幾日?」鐘靈顫聲道:「我爹爹說,可活得七天,不過……不過你司空幫主內力深厚,武功了不起,只怕……定能多活幾天。」 司空玄哼了一聲,道:「拉這小子出來。」諸幫眾答應了,將段譽從土石中拉了出來。鐘靈急叫:「喂,喂,這不幹他的事,可別害他!」手足亂撐,想趁機爬出。諸幫眾忙用泥土填滿段譽先前容身的洞穴,鐘靈隨即轉動不得,不禁放聲大哭。 段譽也甚害怕,但強自鎮定,微笑道:「鐘姑娘,大丈夫視死如歸,在這些惡人之前不可示弱。」鐘靈哭道:「我不是大丈夫!我不要視死如歸!我偏要示弱!」 司空玄沉聲道:「給這小子服了斷腸散。用七日的分量。」一名幫眾從藥瓶中倒了半瓶紅色藥末,逼段譽吞服。鐘靈大叫:「這是毒藥,吃不得的。」段譽一聽「斷腸散」之名,便知是厲害毒藥,但想身落他人之手,又豈能拒不服藥?當即慨然吞下,咂了咂滋味,笑道:「味道甜滋滋的,司空幫主,你也吃半瓶麼?」 司空玄怒哼一聲。鐘靈破涕為笑,隨即又哭了起來。 司空玄道:「這斷腸散七日之後毒發,肚腸寸斷而亡。你快去取貂毒解藥,若在七日之內趕回,我給你解毒,再放了這小姑娘。」鐘靈道:「單是解藥還不夠,尚須我爹爹運使獨門內功,才解得了這閃電貂之毒。」司空玄道:「那麼叫他請你爹爹來此救你。」鐘靈道:「你這人話倒說得容易,我爹爹是不肯出谷的。」司空玄沉吟不語。 段譽道:「這樣吧,咱們大夥兒齊去鐘姑娘府上,請她爹爹醫治解毒,不是更快捷麼?」鐘靈道:「不成,不成!我爹爹有言在先,不論是誰,只要踏進我家谷中一步,便非死不可。」 司空玄心想:「此間無量劍之事未了,也不能離此他去。倘若誤了這裏的事,天山童姥怎能饒我?只有死得更慘。」後頸上貂咬之處越來越麻癢,忍不住呻吟了幾聲。 鐘靈道:「司空幫主,對不住了!」司空玄怒喝:「對不住個屁!」段譽道:「司空幫主,你對鐘姑娘口出污言,未免有失君子風度。」 司空玄怒道:「君子你個奶奶!」心想:「我身上給種下了『生死符』,發作之時苦楚難熬,不如就此死了,一乾二淨。」向鐘靈道:「我管不了這許多,你不去請你爹爹也成,咱們同歸於盡便了。」言語中竟有淒惻自傷之意。 鐘靈想了想,說道:「你放我出來,待我寫封信給爹爹,求他前來救你。你派個不怕死的人送去。」司空玄道:「我叫這姓段的小子去,為什麼另行派人?」鐘靈道:「你怎知他姓段?」司空玄道:「剛才他自己說的。」鐘靈急道:「可是不論是誰踏進我家谷中一步,便非死不可。我早說過了的。我不願段大哥死了,你知不知道?」司空玄陰沉沉地道:「他不能死,難道我手下的人便該死了?不去便不去,大家都死好了。瞧是你先死,還是我先死。」 鐘靈嗚嗚咽咽地又哭了起來,叫道:「你老頭兒好不要臉,只管欺侮我小姑娘!這會兒江湖上人人都知道啦!大家都在說神農幫司空幫主聲名掃地,不是英雄好漢的行徑!」 司空玄自管運功抗毒,不去理她。 段譽道:「由我去好了。鐘姑娘,令尊見我是去報訊,請他前來救你,想來也不致於害我。」鐘靈忽然面露喜色,道:「有了!我教你個法兒,你別跟我爹爹說我在這裏,他如殺了你,就不知我在什麼地方了。不過你一帶他到這兒,馬上便得逃走,否則他定要殺你。」段譽點頭道:「這法子倒也使得。」 鐘靈對司空玄道:「司空幫主,段大哥一到便即逃走,你這斷腸散的解藥如何給他?」司空玄指著遠處西北角的一塊大岩石,道:「我派人拿瞭解藥,候在那邊。段君逃到那塊岩石之後,便能得到解藥。」他要段譽請人前來救命,稱呼上便客氣些了,於是傳下號令,命幫眾將鐘靈掘了出來,先用鐵銬銬住她雙手,再掘開蓋在她下身的泥土。 鐘靈道:「你不放開我雙手,怎能寫信?」司空玄道:「你這小妮子刁鑽古怪,要是寫什麼信,多半又要弄鬼。你拿一件身邊的信物,叫段君去見令尊便了。」 鐘靈笑道:「我最不愛寫字,你叫我不用寫信,再好也沒有。我有什麼信物呢?嗯,段大哥,你將我這雙鞋子脫下來,我爹爹媽媽見了自然認得。」 段譽點點頭,俯身去除她鞋子,左手拿住她足踝,只覺入手纖細,不盈一握,心中微微一蕩,抬起頭來,和鐘靈相對一笑。段譽在火光之下,見到她臉頰上亮晶晶地兀自掛著幾滴淚珠,目光中卻蘊滿笑意,不由得看得癡了。 司空玄看得老大不耐煩,喝道:「快去,快去,兩個小娃娃盡是你瞧我、我瞧你的幹什麼?段兄弟,你趕快請了人回來,我自然放這小姑娘給你做老婆。你要摸她的腳,將來日子長著呢。」 段譽和鐘靈都不禁滿臉飛紅。段譽忙除下鐘靈腳上一對花鞋,揣入懷中,情不自禁地又向鐘靈瞧去。鐘靈格的一聲,笑了出來。 司空玄道:「段兄弟,早去早歸!大家命在旦夕,倘若道上有甚耽擱,誰都沒了性命。鐘姑娘,此間前往尊府,幾日可以來回?」鐘靈道:「走得快些,兩天能到,最多四天,也便回來了。」司空玄稍覺放心,催道:「快快去吧!」 鐘靈道:「我說道路給段大哥聽,你們大夥兒走開些,誰都不許偷聽。」司空玄揮了揮手,諸幫眾都走得遠遠的。鐘靈道:「你也走開。」司空玄暗暗切齒,心想;「待我傷癒之後,若不狠狠擺佈你這小娃娃,我司空玄枉自為人了。」當下站起身來,也走了開去。 鐘靈歎了口氣,道:「段大哥,咱二人今日剛會面,便要分開了。」段譽笑道:「來回四天,也快得很,只是我有點兒捨不得跟你分開。」 鐘靈一雙大眼向他凝視半晌,又歎了口氣,才道:「你先去見我媽媽,跟她說知情由,再讓我媽去跟我爹說,事情就易辦得多。」於是伸出腳尖,在地下劃明道路。原來鐘靈所居是在瀾滄江西岸一處山谷之中,路程倒也不遠,但地勢隱秘,入口處又設有機關暗號,若非指明,外人萬難進谷。段譽記心極佳,鐘靈所說的道路東轉西曲,南彎北繞,他聽過之後便記住,待鐘靈說完,道:「好,我去啦。」轉身便走。 鐘靈待他走出十余步,忽然想起一事,道:「喂,你回來!」段譽道:「什麼?」又轉身回來。鐘靈道:「你別說姓段,更加不可說起你爹爹會使一陽指。因為……因為我爹爹說不定會起別樣心思。」段譽一笑,道:「是了!」心想這姑娘小小年紀,心眼兒卻多,當下哼著曲子,揚長而去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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