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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六回 我見猶憐二老意 誰能遣此雙姝情(3)


  香香公主叫道:「快去接他們進來呀!」陳家洛對張召重道:「咱們救人去。」兩人手執兵器,向三騎馬沖去,兩下一夾攻,殺開一條血路,把三騎接引到火圈中來。只見一匹馬上另有一人,雙手反綁,伏在馬鞍之上,身子軟軟的不知是死是活,看打扮是個回人姑娘。那三人跳下馬來,一人把那回人姑娘抱下。

  香香公主忽然驚叫:「姊姊,姊姊!」奔過去撲在那女子身上。陳家洛吃了一驚,香香公主已把那女子扶起,只見她玉容慘淡,雙目緊閉,正是翠羽黃衫霍青桐。

  原來霍青桐扶病追趕師父師公,不久就遇到關東三魔,她無力抵抗,拔劍要想自盡,被顧金標撲上奪去長劍,登時擒住。關東三魔擒得仇人,歡天喜地。依哈合台說,當場把她殺了,給三位盟兄弟報仇。顧金標卻心存歹念,說要擒回遼東,在三位盟兄弟靈前活祭。顧金標是把兄,執意如此,哈合台拗他不過。當下一同回馬啟程東歸。走了一天,被霍青桐故意誤指途徑,竟在大漠中迷失方向。這天遠遠看見一道黑煙,只道必有人家,逕自奔來,哪知卻是陳家洛燒來求救的狼煙。

  顧金標見陳家洛縱上來要搶人,虎叉嗆啷啷一抖,喝道:「別走近來,你要幹嗎?」

  霍青桐病中虛弱,在狼群圍攻中已暈了過去,這時悠悠醒轉,陡然間見到陳家洛與妹子,心中一股說不出的滋味,不知是傷心還是歡喜。

  香香公主對陳家洛哭道:「你快叫他放開姊姊。」陳家洛道:「你放心!」轉頭對顧金標道:「你們是什麼人?為什麼擒住我的朋友?」滕一雷搶上兩步,擋在顧金標身前,冷冷打量對面三人,說道:「兩位出手相救,在下這裏先行謝過。請教兩位高姓大名。」陳家洛未及回答,張召重搶著道:「他是紅花會陳總舵主。」三魔吃了一驚,滕一雷又問:「請教閣下的萬兒。」張召重道:「在下姓張,草字召重。」滕一雷咦了一聲,道:「原來是火手判官,怪不得兩位如此了得。」當下說了自己三人姓名。

  陳家洛暗暗發愁,心想群狼之圍尚不知如何得脫,接連又遇上這四個硬對頭,現下只有設法要他們先行放開霍青桐再說,說道:「咱們的恩仇暫且不談,眼前餓狼環伺,各位有何脫險良方?」這句話把三魔問得面面相覷,答不出來。哈合台道:「要請陳當家的指教。」陳家洛道:「咱們合力禦狼,或許尚有一線生機。要是自相殘殺,轉眼人人都填於餓狼之腹。」滕哈兩人微微點頭,顧金標怒目不語。陳家洛又道:「因此請顧老兄立即放了我這朋友。大夥共籌退狼之策。」顧金標道:「我不放,你待怎樣?」陳家洛道:「那麼咱們七人之中,輪到你第一個去喂狼。」顧金標虎叉一抖,喝道:「我卻要先拿你去喂狼!」陳家洛道:「我這朋友你是非放不可!咱倆不動手,大家也未見得能活,只要一動手,不論誰勝誰敗,總是鬧個兩敗俱傷,那就死定了。請顧朋友三思吧。」

  滕一雷低聲道:「老二,先放了再說。」顧金標好容易把一個如花似玉的霍青桐擒到手,這時寧可不要性命也不肯放,不住搖頭。滕一雷心下盤算:「我們三人對他三人,人數是一樣。但聽說火手判官劍術拳法,是武林中數一數二人物。瞧他二人适才殺狼身手,都著實了得。這美貌少女既與他們在一起,手下想必不弱。當真打起來,只怕不是對手。」他這一思量,不覺氣餒,低聲道:「老二,你放不放?鬧起來我可無法幫你。」

  顧金標自見霍青桐後,全神貫注,執迷不悟。他也知道張召重的名氣,決定單獨向形貌文弱的陳家洛挑戰,惡狠狠地道:「你如贏得我手中虎叉,把這女子拿去便了。是英雄好漢,咱二人就單打獨鬥,一決勝敗。」陳家洛實不願這時在狼群之中自相殘殺,微微沉吟,尚未答話,張召重已搶著道:「你放心,我誰也不幫就是。」這句話似是對陳家洛說,其實卻是說給顧金標聽,要他不必疑慮,儘管挑戰。

  顧金標大喜,叫道:「你要是不敢,那就別管旁人閒事。否則的話,拳腳兵刃,兄弟都可奉陪。我三個盟弟都死在紅花會手裏,此仇豈可不報?」最後這句話卻是說給滕哈二人聽的,意思說我是為了公憤,並非出於私欲,你們可不能袖手不理。

  陳家洛向霍青桐姊妹望去,見霍青桐臉露怨憤,香香公主焦慮萬狀,把心一橫,想道:「這姊妹兩人都對我有情,我今日為她們死了,報答了她們的恩義,也免得我左右為難,傷了她們手足之情。」慨然道:「這位姑娘是我好朋友,我拼得性命不在,也要你放。」霍青桐眼圈一紅,心想他對我倒也不是全無情義。顧金標道:「我也拼得性命不在,決不肯放。」張召重笑道:「好吧,那麼你們拼個你死我活吧。」三魔聽他語氣,已辨出他對陳家洛頗有幸災樂禍之心。

  陳家洛道:「咱二人拼鬥,不論是你殺了我,還是我殺了你,對別人都無好處。這樣吧,咱二人一起出去殺狼。誰殺得多,就算誰勝。」他想這法子至少可稍減群狼的威脅,不致把禦狼的力量互相抵消。哈合台首先贊成,鼓掌叫好。張召重道:「要是陳當家的得勝,顧二哥就把這位姑娘交給他。要是顧二哥殺的狼多,陳當家的不得再有異言。」

  陳家洛和顧金標怒目相視,俱不答應。只因殺狼之事,誰都沒必勝把握,可是又決不能讓霍青桐落入對方手裏。陳家洛心想:他使獵虎叉,一定擅於打獵,或許殺狼有高強手段。顧金標卻想:他要比賽殺狼,料來有相當把握,我偏不上他的當,說道:「你要和我鬥,那就是拼賭性命。輕描淡寫的玩意,可沒興致陪你玩。」

  張召重忽道:「在下與三位今日雖是初會,但一向是很仰慕的。至於陳當家的呢,我們過去頗有點過節,但此刻也不談了。我雙方誰也不幫。現今我有個主意,既可一決勝敗,雙方也不傷和氣。各位瞧著成不成?」滕一雷聽他說與陳家洛有梁子,心中一喜,忙道:「張大哥請說。火手判官威震武林,主意必定是極高明的。」張召重微微一笑,道:「不敢。咱們身處狼群包圍之中,自相拼鬥,總是不妙。陳當家的你說是不是?」陳家洛點點頭。張召重又道:「比賽殺狼吧,這位顧二哥又覺得太過隨便,不是好漢行徑。我獻一條計策:你們兩位赤手空拳地一起走入狼群,誰膽小,先逃了回來,誰就輸了。」

  眾人聽了,都是心中一寒,暗想此人好生陰毒,赤手空拳地走入狼群,誰還能活著性命回來?張召重又道:「要是哪一位不幸給狼害了,另一位再回進火圈,也算勝了。」陳家洛雙眉一揚,說道:「要是咱兩人都死了,那怎樣?」哈合台道:「我敬重你是條好漢子,著落在我身上,放了這位姑娘就是。」陳家洛道:「哈兄的話我信了,這位姑娘你們可也不能欺侮她。」伸手向香香公主一指。哈合台道:「皇天在上,我答應了陳當家的。如有異心,叫惡狼第一個吃我。」陳家洛抱拳道:「好,多謝了。」心中盤算已定,別說狼群圍伺,就算一條狼也沒有,自己孤身遇上這四個強敵,也必有死無生。現下決意舍了自己性命,無論如何要比顧金標遲回火圈,由此救出霍青桐姊妹,那也心願已足,漢家光復的大業,只好偏勞紅花會眾兄弟了。把劍盾珠索往地下一擲,向顧金標一擺手道:「顧朋友,走吧!」

  顧金標拿著虎叉,躊躇不決。他雖是亡命之徒,素來剽悍,但要他空手走入狼群,可實在不敢。張召重只怕賭賽不成,激他道:「怎麼?顧朋友有點害怕了吧?這本來是挺危險的。」顧金標仍是沉吟。

  香香公主不懂他們說些什麼,只是見到各人神色緊張。霍青桐卻每句話都聽在耳裏,見陳家洛甘願為她捨命,心中感動異常,叫道:「你別去!寧可我死了,也不能讓你有絲毫損傷。」她平素真情深藏不露,這時臨到生死關頭,情不自禁地叫了出來。只聽得噹啷一聲,一柄獵虎叉擲在地下。

  顧金標見她對陳家洛如此多情,登時妒火中燒。他性子狂暴,脾氣一發作,那就是天不怕地不怕了,叫道:「我就是給豺狼咬掉半個腦袋,也不會比你這小子先回來。走吧!」

  陳家洛向霍青桐和香香公主一笑,並肩和顧金標向火圈外走去。霍青桐嚇得又要暈去,叫道:「別……別去……」香香公主卻睜著一雙黑如點漆的眼珠,茫然不解。

  兩人正要走出火圈,滕一雷忽然叫道:「慢著。」兩人停步轉身。滕一雷道:「陳當家的,你身上還有把短劍。」陳家洛笑道:「對不起,我忘了。」解下短劍,走到霍青桐面前,道:「別傷心!你見了這劍,就如見到我一樣。」將劍放在她身上。

  霍青桐流下淚來,喉中哽住了說不出話。就在這時,一個念頭在腦中忽如電光般一閃,低聲道:「你低下頭來。」陳家洛低頭俯耳過去。霍青桐低聲說道:「用火摺子!」陳家洛一怔,隨即恍然,轉頭對張召重道:「張大哥,剛才我忘瞭解下短劍,請你公證人再瞧一瞧。」張召重在陳顧兩人衣外摸了一遍,說道:「顧二哥,請你把暗器也留下吧。」

  顧金標氣憤憤地把十多柄小叉從懷中摸出,用力擲在地下,把辮子在頭頂一盤,神情大變,眼中如要噴出血來。突然奔到霍青桐跟前,一把抱住,正要低頭去吻,忽然後心被人抓住,提起來往地下一摜。顧金標平日和盟兄弟練武,大家交手慣了的,知道這一下除了哈合台再無別人。果然聽得哈合台喝道:「老二,你要不要臉?」顧金標一摔之後,頭腦稍覺清醒,大吼一聲,發足向狼群中沖去。

  陳家洛雙足一點,使開輕功,已搶在他之前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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