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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二回 盈盈彩燭三生約 霍霍青霜萬里行(7)


  余魚同忍耐不住,坐起身來,側耳細聽,聽得又有另一個女子的哭聲。一名清兵粗聲喝道:「你不肯,老子先殺了你的兒子。」在女人慘叫與哀告聲中,夾著幾名官兵的狂笑,接著聽得兩個女人嗚嗚嗚地叫不出聲,嘴巴已給人按住。

  余魚同氣憤填膺,再也顧不得自己生死安危,走到船舷邊,聽得哈合台道:「咱們去瞧瞧。」滕一雷道:「老四你莫管閒事,那姓言的師兄弟很有點門道,倘若他們跟紅花會是一路,咱們可先露了……」余魚同不等他說完話,腳下使勁,已縱到鄰船後艄。關東三魔見這秀才居然一身輕功,甚是了得,都吃了一驚,互打手勢,跟了過去。這時言伯乾和彭三春也已驚醒,見余魚同等先後躍過船去,便各取兵刃,站在船舷上觀看。

  余魚同見後艄無人,在船舷上縮身向艙內張去,只見艙裏蠟燭點得明晃晃的,七八名清兵拉住兩個女子,正要施行強暴。一個女人跪在艙板上不住哭求,另一個女人死命摟住一個幼兒,嚇得只是發抖。艙板上有幾個男子的屍首,幾隻衣箱打開著,到處散滿了衣物銀兩。看情形顯是清兵借運糧為名,沿河強拉民船,夜中殺死客商,謀財劫色。

  余魚同怒火上沖,正要跳進艙去,忽聽得背後哈合台道:「老大,這事我非管不可。」滕一雷道:「不行!」就在這時,一名清兵從那女人懷中奪過幼兒,狠命往艙板上摔落,擲得腦漿迸裂。那女人一呆,登時暈了過去。兩名清兵哈哈大笑,將她按倒在地,撕她衣服。

  余魚同心中默祝:「紅花老祖在上,弟子余魚同今日捨命救人,求你保佑。」他不抽金笛,大喝一聲,空手跳進船艙,左腳踢出,右手一拳,將按住女子的兩名清兵打翻,跟著揪住一名清兵頭頸一扭,那兵痛得大叫,他隨手奪過了刀,砍斷一名清兵右腳。其餘清兵紛抽兵刃抵敵,余魚同使刀雖不熟手,但只鬥數合,又砍翻兩名清兵。餘下清兵紛向船頭逃去,只聽撲通、撲通數聲,都被哈合台踢下河去。

  余魚同拉起兩個女子,說道:「快!上岸逃命。」兩個女子嚇得呆了,這時鄰船的兵士聽得格鬥叫喊之聲,已有人點了火把,站在船頭喝問。哈合台走進艙來,說道:「好秀才,佩服,佩服。」余魚同挾住一個女子,跳上岸去,接著哈合台也帶了一個女子上來。顧金標抽出背上的短柄獵虎叉,站在河邊斷後。滕一雷兩足站在岸邊淺水處,雙手抓住船舷,喝一聲:「起!」雙臂用力,把那艘船翻了轉來,船底朝天,死屍雜物,紛紛落水。余魚同暗驚:「這人好大力氣!」四人乘著清兵亂哄哄查看翻船,在黑暗中帶了兩個女人走了。

  余魚同盡揀樹木茂密之地奔去,見清兵沒有追來,停步問那女人:「家裏男人都給官兵殺了嗎?」那女人驚魂未定,跪在地下不住磕頭,一句話也說不出來。余魚同道:「眼下你已脫險,躲在這裏別動,等明天兵船開了再出去。」他提高嗓音,向後面三人叫道:「三位大哥,多謝相助,小弟告辭了。」不等他們回答,轉身就走。

  剛跨出三步,只聽得前面黑暗中一人陰惻惻地道:「余十四爺,且請留步。」余魚同退後一步,那人從黑影中走了出來,正是死對頭言伯乾,後面還跟著他的師弟彭三春。彭三春雙手握三節棍往右邊一站,隱然監視,防余魚同逃走。這時滕一雷等三人也帶了那個女子趕到,見言伯乾忽然出現,頗感訝異。

  余魚同一拱手,說道:「後會有期。」向滕一雷與顧金標兩人之間躥了過去。彭三春右膝略彎,噹啷一聲,三節棍出手,向余魚同下盤橫掃過來。余魚同一個「鯉躍龍門」,跳過三節棍,左腳在地上點撐,躍出尋丈。彭三春一擊不中,三節棍餘勢甚勁,將要掃到顧金標腿上,忙向外一抖,向前送出,三節棍筆直地向余魚同背心點來。余魚同向前跌撲,待三節棍在頭頂掠過,仍不還手,乘隙脫逃,忽然金刃劈風,黑暗中白光閃動,兩柄單刀迎面砍來,原來是言伯乾的兩個徒弟宋天保、覃天丞趕到。

  余魚同三面受敵,避無可避,右手在左邊衣袖中抽出金笛,當當兩聲,架開雙刀。彭三春正要上前夾擊,在旁觀看的哈合台怒道:「喂,三個打一個,算什麼好漢?」彭三春一怔,哈合台出手奇快,已抓住三節棍尾梢向外甩出。彭三春急忙回奪,兩人都沒脫手。

  彭三春欺進半步,左手在三節棍中截一搭,右手棍端突然離手,彎過來打向哈合台左肩,這是他三節棍的救命變招,叫做「毒蛇擺尾」。哈合台猝不及防,黑暗中只覺棍端砸來,忙向右避讓,棍端已掃中他肩頭,砰的一聲,甚是疼痛。哈合台大怒,鬆手撒棍,一把抓住彭三春腰帶,大叫一聲:「呼!」將他肥肥一個身軀舉過頭頂,摔在地下。哈合台擅於蒙古人摔跤之技,這一下把彭三春摔得頭昏腦漲,眼前金星亂冒。

  滕一雷見哈合台取勝,叫道:「別惹禍,快走!」言伯乾叫道:「好哇,關東六魔原來投降了紅花會。」顧金標轉頭怒道:「你說什麼?」言伯乾道:「你們不投降紅花會,幹嗎要幫這紅花會的頭目?」滕一雷大奇,問道:「他是紅花會的?」

  言伯乾見兩個徒弟給余魚同逼得手忙腳亂,形勢危急,不暇回答,從長衫底下掏出一對鋼環,嗆啷啷一抖,左環向余魚同背心碰去。余魚同金笛回轉,向他期門穴點到。兩人搭上手拆了數招。滕一雷連叫住手,言伯乾只是不聽,想起傷目之恨,雙環如狂風驟雨般向仇人要害打去。滕一雷從背上卸下獨腳銅人,縱近身去,向下壓落,只聽得當的一聲猛響,兩件兵器都給震了開去。余魚同和言伯乾手臂發麻,暗暗心驚。滕一雷的銅人以鋼鐵鑄成,外包黃銅,甚是沉重厲害。

  滕一雷轉頭問余魚同道:「閣下是紅花會的麼?」余魚同心想,今日之事,走為上著,也不回答,突然向黑暗處躍去。宋天保站得最近,挺刀追來,余魚同回身持笛一吹,嗖的一聲,一支短箭釘上了宋天保面頰,痛得他哇哇大叫。滕一雷和言伯乾隨後追來,黑暗中看不清楚,又怕余魚同吹箭厲害,不敢十分迫近。

  余魚同越逃越遠,慢慢挨向河邊,心想:還是混到清兵糧船上最為太平,明天開船,就不妨事了。他在樹叢中傾聽追兵聲音,伏在地上慢慢爬行,忽聽前面兩聲女人驚叫,夾著清兵的怒駡之聲,原來救出來的那兩個女人又給清兵找著了。

  他這時自身難保,顧不得旁人,縮身不動,但叫聲越來越慘厲,忍不住探頭出去一張,只見一個清兵雙手各拖一個女人向河岸走去。兩個女人不肯走,大聲哭叫,卻被清兵在地上橫拖倒曳而去。余魚同心道:「貪生忘義,非丈夫也!」金笛對準清兵後腦,用力吹出,短箭飛去,沒入腦中,清兵狂叫一聲,登時斃命。余魚同一箭吹出,隨即向岸上疾奔。

  這一箭終於洩露了行藏,他奔出數丈,顧金標斜刺裏挺獵虎叉前來攔住。余魚同展開柔雲劍術,想打倒了他逃命,豈料數招過後,只覺對方身手迅捷,竟是勁敵。顧金標一面打,一面連聲呼哨。余魚同見遠處黑影掩襲而來,不敢戀戰,以進為退,和身向前撲去,左手雙指直點敵人胸前要穴。顧金標虎叉橫胸。余魚同倒退躍開,但彭三春的三節棍已打了過來。同時滕一雷和言伯乾、覃天丞也均趕到,四面合圍。

  滕一雷叫道:「拋下兵器!」余魚同不理,使笛如風,混戰中挺腳把覃天丞踹倒。滕一雷手揮銅人,呼的一聲當頭砸了下來。余魚同知道他力大異常,不敢擋架,縱身閃過。

  滕一雷兵刃笨重,但因膂力奇大,使用之際仍十分靈活,一砸不中,隨即收勢,「橫掃千軍」,向余魚同腰裏揮擊過來。余魚同一低頭,銅人在頭頂飛過,立時猱身直進,欺到滕一雷懷裏,挺笛向他氣俞穴點去。滕一雷銅人豎起,欲待震飛金笛。余魚同拔起身子,躍過宋天保頭頂,落下時順勢挺膝蓋在他背心一頂。宋天保站腳不住,向滕一雷的銅人上撞去。言伯乾斜刺裏急抄挽住,罵道:「送死麼?」滕一雷贊了句余魚同:「好俊身手!」這邊彭三春和顧金標又已截住去路。

  哈合台在旁觀戰,見眾人兵刃齊下,眼見余魚同要血濺當地,心中敬他救援婦孺的俠義心腸,忽地縱入戰圈,叫道:「老大、老二退開。」滕一雷和顧金標分別躍出。余魚同力敵數人,已累得渾身是汗,笛子打出去全然不成章法。滕顧兩人剛躍開,言伯乾右手鋼環已套住笛端,左手鋼環猛力砸向笛身,當的一聲,金笛脫手飛出,鋼環順勢又向余魚同太陽穴砸到。哈合台把余魚同向後一拉,避開了這一擊,同時使出蒙古摔跤之法,右腳橫勾,左手在他肩頭一扳,余魚同站立不穩,跌倒在地,被哈合台按住擒牢。金笛從空中落下,顧金標伸手接住,插入腰裏。

  宋天保和覃天丞吃過余魚同的苦頭,奔過來要打。哈合台道:「且慢!」撕下余魚同長衫衣襟把他反手縛住,拉起來站定,說道:「朋友,我知你是好漢子,有話好好說,我們決不難為你。」余魚同「哼」了一聲,並不言語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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