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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二回 盈盈彩燭三生約 霍霍青霜萬里行(5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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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沅芷霍地站起,說道:「你是不是另有美貌賢慧的心上人,以致這樣把我瞧得一錢不值?」在余魚同,那確是「除卻巫山不是雲」,他始終對駱冰一往情深。李沅芷人品相貌並不在駱冰之下,但情有獨鍾,卻是無可奈何,聽她如此相詢,不知怎生回答才是。 李沅芷道:「你對她這樣傾心,那她定是勝我十倍了,帶我去見見成不成?」余魚同給她纏得無法可施,忽然拉下臉上蒙著的手帕,說道:「我已變成這麼一個醜八怪,你瞧個清楚吧!」李沅芷驀地見到他臉上凹凹凸凸,盡是焦黃的瘡疤,燭光映照下可怖異常,不由得嚇了一跳,倒退兩步,低低驚呼一聲。 余魚同憤然道:「我是不祥之人。我心地不好,對人不住,做了壞事,又是生來命苦……現今你好走了吧!」李沅芷驟然見到他這副模樣,心驚膽戰,不知如何是好。余魚同哈哈大笑,說道:「我這副醜怪樣子,你見一眼也受不了。李小姐,你後悔今晚到這裏來了吧?哈哈,哈哈!」他邊說邊笑,狀若瘋狂。李沅芷更是害怕,輕呼一聲,掩面奔出房去。余魚同笑了一會兒,自悲身世,伏在桌上痛哭起來。 陸菲青坐在房外階石之上,雖然不明詳情,也已料到了七八成,心知這時對余魚同勸慰開導都無用處,心想:「沅芷夜來之事,雖然有關女孩子的名節,但如不說明謝罪,可對不起紅花會眾位朋友。」於是走到陳家洛房來。 陳家洛剛睡下。心硯聽得陸菲青叫門,忙開房門,陳家洛起床披衣相迎。陸菲青道:「總舵主,我向你請罪來啦!」陳家洛驚道:「什麼?十四弟怎麼樣?」只道余魚同遭遇兇險。陸菲青道:「不是,他很好。你道今晚來搗亂的是誰?」陳家洛道:「不知。」陸菲青道:「那是我的小徒。我管教無方,縱得她任性胡為。今日是七爺大喜的日子,無禮打擾,驚動各位,實在是萬分抱憾。」陳家洛默然不語。陸菲青道:「小徒已經走了,日後我定要找到她,向各位賠罪。現今我先行謝過。」說著站起來深深一揖。 陳家洛忙站起還禮,隔了一會兒,說道:「令徒武功得自前輩真傳,身手確是不凡。」陸菲青只道陳家洛是指她今晚闖莊而言,哪知他兩人曾在西湖交過手,說道:「這孩子少不更事,到處惹禍,得罪朋友,我有時真後悔收了這個不成器的徒兒。」陳家洛道:「前輩太客氣了。令徒曾到過回部吧?」陸菲青道:「她從小在西北一帶。」陳家洛道:「嗯,我見他和那位回人姑娘好似交情不錯。」霍青桐和陳家洛離別之時,曾說過一句話:「那人是怎樣的人,你可以去問她師父。」陳家洛幾次想問陸菲青,總覺太著痕跡,始終忍著不問,此刻陸菲青自己過來談起,這才輕描淡寫、似乎漠不關心地問了幾句,其實心中已在怦怦暗跳,手心潛出汗水。 陸菲青道:「那是為了搶可蘭經的事,才和她結識的。起初有過一點誤會,霍青桐姑娘還和小徒交過兩次手,後來我出來說明跟天山雙鷹的交情,兩人才結成朋友。年輕人一見如故,倒著實親熱呢。」說罷撚須微笑。陳家洛聽著卻滿不是味兒。 陸菲青只道他早知李沅芷是女子,始終沒提她女扮男裝的事。陳家洛心中不快,臉上雖然沒顯出來,但言語之間不免稍露冷淡。陸菲青只道他心惱李沅芷無禮闖莊,紅花會這許多英雄人物,居然沒能扣住一個初出道的少女,未免有失面子,心下甚是歉然,哪猜得到他另有心事。當下又道歉幾句,正要告退,忽然門外心硯叫道:「少爺,十四爺來啦!」 門簾一掀,一名莊丁扶著余魚同進來,他見陸菲青也在這裏,不覺一愕。莊丁退了出去。陳家洛道:「你有事對我說,我過來不是一樣?你身上有傷,別多走動。」余魚同道:「總舵主,剛才有個人躲在我房裏,你一定瞧出來了。你當時故作不知,給我面子,做兄弟的很感激你的好意。你雖然不問,我可不能不說。」陳家洛道:「咱們情同骨肉,還有什麼信不過的。」余魚同道:「這人全是沖著小弟一人而來,和大夥決無干係。只因這事說來和人名節有關……」陳家洛道:「既然如此,那不必說了。好啦,這事以後咱們誰也別提,你回去休息。心硯,扶十四爺回去。」余魚同以為陸菲青已將此事說過,陳家洛怕他不好意思,是以不願再提,於是致謝回房,陸菲青也即作別。 *** 次晨眾人齊下山來。各人互道珍重,分頭進發。 陳家洛和周仲英一路本是同往西北,但周仲英說,他當年在嵩山少林寺學藝之時,便曾聽師父及師伯叔們說起,南方莆田少林下院的武功與嵩山少林一脈相傳,但數百年來莆田少林寺出了幾位了不起的人物,于少林派武功頗有發揚。乘著此番南來,意欲就近前去探訪,盼有機緣切磋求教。陳家洛道:「南少林門人弟子遍于江南,聲勢浩大,周老前輩于切磋武功之餘,盼多所結納。日後咱們舉事,要是少林寺肯助一臂之力,實是天下百姓之福。」周仲英道:「謹當奉命。」於是帶同妻子及徒弟孟健雄、安健剛,啟程向南。 臨別時周大奶奶對周綺再三叮囑,現今做了媳婦,不可再鬧小性子,爭鬥生事。周綺撅起嘴唇道:「要是他欺侮我呢?」說著嘴唇向徐天宏背心一歪。周大奶奶道:「好好的怎會欺侮你?」昨晚花燭之夜,李沅芷前來一鬧,駱冰把他們的衣服搬了個地方,也不知那個法兒還靈不靈。周綺心中很是惦記,但不好意思再問駱冰,這時見父母遠別,不禁掉下淚來。 周仲英囑咐了女兒幾句,對徐天宏道:「你妹子性子直爽,很不懂事,宏兒你要多多擔待。要是她衝撞於你,可別跟她一般見識,將來讓我罰她。」周綺急道:「爹爹你也幫他,難道定會是我不好?」周仲英一笑上馬,向陳家洛和文泰來等抱拳作別,向南而去。 陳家洛、文泰來、駱冰、徐天宏、周綺、章進、余魚同、心硯一行八人,向北經孝豐、安吉、溧陽,到了江寧。渡過長江後,文泰來傷勢已然痊癒,余魚同也已大好。一路往北,天時漸寒,時逢霜雪,已是初冬景象。過開封後,余魚同傷勢痊可,便棄車乘馬。 這一日出了開封西門,八騎馬放開腳步,沿著大道奔去。朔風怒號,塵沙撲面。文泰來所乘白馬腳程奇快,一騎馬先沖了上去,一口氣奔出五十里,來到一處鎮甸,叫飯店殺雞做飯,先行預備,等眾人到時打尖。他坐在店口,泡了壺茶,拿著手巾抹臉,忽見東邊店房中人影一晃,有人探頭張望,一見到他便急忙縮回。文泰來起了疑心,背轉身喝茶。過了小半個時辰,陳家洛等也都趕上來了,文泰來悄悄和眾人說知。徐天宏向東店房一看,只見窗紙舐濕,一顆烏溜溜的眼珠正向他們注視,見到徐天宏的眼光射來,立即避開。徐天宏低聲笑道:「那是初出道的雛兒,半點規矩也不懂,一下子就露出了馬腳。」駱冰笑道:「這樣的人也出來混道兒,看來還在打咱們的主意呢。」 陳家洛向心硯道:「你過去瞧瞧,要是他手頭不便,就接濟他一點。」心硯應聲站起,走到那店房門口,高聲吟道:「天下萬水俱同源,紅花綠葉是一家。」這是紅花會招呼同道的訊號。江湖上各幫會互通聲氣,患難相助,縱然不是紅花會會友,只要知道訊號,回答一句:「小弟是某某幫某某舵主屬下,有求紅花會大哥相助。」那麼幾兩銀子的接濟是一定有的。心硯見房中寂然無聲,又說了一遍,忽然房門呀的一聲打開,一個黑衣人走了出來,那人一頂大帽遮住了半邊臉,伸手遞過一個紙團,道:「給你們十四爺。」心硯接住了,正要詢問,那人已奔出店門,上馬疾馳而去。 心硯把紙團交給余魚同,道:「十四爺,那人叫我給你的。」余魚同接過打開,見紙上寫著十六個細字:「情深意真,豈在醜俊?千山萬水,苦隨君行。」筆致娟秀,認得是李沅芷的字跡。不料她竟一路跟隨而來,他眉頭一皺,把字條交給陳家洛。 陳家洛看了,料想是男女私情之事,不便多問,將字條還了給他。余魚同道:「這人跟我糾纏不清,現下一定在前路等待。小弟想在此棄陸乘舟,避開這人,到潼關再和大家會齊。」章進怒道:「咱們這許多人在這裏,又何必怕他?他本事再好,咱們也鬥他一鬥。」余魚同道:「不是怕,我是不想見這個人。」章進道:「那麼咱們教訓教訓他,叫他不敢跟隨就是了。這是什麼人?這般不識好歹!」余魚同好生為難,不便回答。 陳家洛知他有難言之隱,說道:「十四弟既要坐船,那也好,在船上可以多睡睡,沒騎馬那麼勞頓。心硯,你跟著服侍十四爺。」心硯答應了。他小孩心性,嫌坐船氣悶,雖然公子之命不敢違抗,不免怏怏。余魚同看出了他的心意,堅稱傷勢已經痊癒,不必心硯隨伴。於是眾人來到黃河邊上,包了一艘船,言明直放潼關。 陳家洛等送余魚同上船,眼見那船張帆遠去,才乘馬又行。章進對余魚同吞吞吐吐的神氣很是不滿,連罵:「酸秀才,不知搞什麼鬼。」駱冰道:「十四弟燒壞臉後,心情很是不快,做事不免有點異常,咱們就順著他點兒。」周綺道:「那次咱們在文光鎮上,聽說他和一個姑娘在一起,後來又不知怎樣的到了杭州。」章進道:「他鬼鬼祟祟的,多半跟娘兒們有關,否則為什麼怕人家找麻煩?」文泰來喝道:「十弟你別胡說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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